廣場上已有許多人。天空中也有不少被牽扯著的鳥兒翱翔。因對那個人的長相並無半點印象,我在人群中匆匆穿行,一面轉動眼睛打量每一個可疑的人。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將五一廣場轉了幾圈,當再走到噴泉池旁時,就聽一個少女說:「看那只風箏多別緻,紙鶴的樣子哎。」急忙抬頭看時,果見一隻如山鷹般大小的紙鶴正迎風而飛。不由得暗自喜道:「放飛它的人,就是我要尋找的人吧。」
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一身休閒裝,眸子清澈如水,脖頸白皙修長。看一眼我手中的三隻紙鶴,抬眼瞅著我說:「大叔,你是一個不守信諾的人。」我不覺一愣。她抬起手腕又說:「你看現在才幾點,還不到十點半,離規定的時間還遠著呢,你卻已經來到了。」我說:「你不是也早到了麼,不過我還真沒有猜出來你規定的時間是啥時候,恐怕誤了你規定的時間,見不到你,所以就提前趕來了。」
她說:「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大叔,原來是我高估你了,不過你能找到這兒來,已經很不錯了。只是跟我的想像有差別,有點不盡人意了。」我說:「噢,你的想像是什麼樣子的?」她說:「我想像中的那個人不應該是你這麼大年紀的,像你這個年紀的大叔,應該多一些成熟穩重,少一些天真好奇,不應該去理會只有小孩子才能做出來的遊戲。還好啦,不是個醜八怪或者老太婆,雖說年齡大了點,可還是拿得出手上得了檯面的,並不覺得太委屈丟人。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想我爸媽也不會反對。話又說回來,他們反對也沒用。只要我認準了你,天王老子都阻攔不住。」
她這一番話,把我說得一愣一愣的,我不明白她是啥意思,不過看她情形,不像是個要自殺的樣子,如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她見我不說話,也沉默了,專心放紙鶴摸樣的風箏。我抬眼望著那風箏,不知怎麼了又想起那只宛如上吊死亡一般的紙鶴,不由得拿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下身邊的少女。她卻注意到了我的掃視,不滿的說:「要看便大大方方的看,我就站在這兒,你也是特意為我而來,雖然我對你的年齡不是十分滿意,但還是很看重你的,不會責怪你注視我是一種沒修養舉止。」
我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她這句話,只覺得太陽好熱,曬得我渾身冒汗。因想到此次前來的目的,便要勸說她幾句,又覺得沒有勸說的必要了,遂打算離她而去,於是就說:「你在這兒放會兒風箏就回家去吧,天也快晌午了,免得你爸媽掛念,我也該回去了。」她鬆手放開了風箏,讓它自由飄去,然後朝我伸出手說:「拿來。」我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問道:「啥?」她說:「信物,那三隻紙鶴。」我忙將紙鶴放到她手上說:「物歸原主了。」感覺如釋重負一般的輕鬆了。
她看一眼手中的三隻紙鶴,然後盯著我說:「你知道它們的真實使命是什麼嗎?」我搖頭說:「應該是傳遞著一種死亡信息吧,不然我也不會心急火燎的跑來了。我還是要勸你,千萬不要做傻事,你的生命就像花兒一樣嬌美,散發著沁人的芬芳,因為你的存在,這世界多了許多美麗。」
她微微一笑說:「酸!實話告訴你,第一隻紙鶴,表達了我對友愛的呼喚,第二隻紙鶴表達了我對我的呼喚得不到回應的憂傷,第三隻紙鶴就是一種絕望了,如果這個時候看到它的人還是無動於衷,就說明他是一個冷血無愛的人,這種人失去了也不覺可惜,並且我還會感到慶幸。不過我也有擔心,害怕看到它們並猜測出它們所表達的深意的人是老頭,或者小屁孩,或者女人,因為我不可能把這三種人當做我終身的托付者,我希望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帥哥。老天並沒有叫我失望,你是夠帥氣,比我想像的還要帥氣一些,美中不足的是你的年齡大了些,你該有三十歲了吧。」
我說:「你的眼光真厲害,我剛過了三十歲的生日,準確的說應該是三十歲多一點了。」她說:「看來我就是這個命,命中注定是要嫁給叔叔輩的男人。這三隻紙鶴,就是我的定情信物。既然你得到了它們,並參透了它們暗含的訊息,那麼你就要對我負責到底。」我料想不到事情會是這麼一個結局,後悔來到這兒了。同時也為她的任性和對自己的終身大事的不負責任感到震驚和惱火,竟然發起脾氣來,對她大聲呵斥,以至於引來不少圍觀者。更想不到的是,許曉和辛維林也在這兒放風箏。見人們都往這邊聚攏,也禁不住好奇圍過來了。看到人群中間的我正對一個清秀美麗的少女指手畫腳大發雷霆,不由的喊道:「治國,你在幹什麼?」一面擠過人群走到我跟前,又說:「咋的啦?這個小姑娘是誰呀?」
她抬眼冷冷的注視著許曉說:「你又是誰?」許曉說:「噢,我是他的同事。」又對我說:「治國你是咋的了,你一向不隨便發火的,今兒個咋對一個小姑娘吼起來了,有啥話慢慢說。」又對她說:「小妹妹,你咋招惹這位大哥哥了?跟姐姐說說,姐姐給你做主。」她說:「誰要你來做主了,我跟我老公鬧點小彆扭,礙你啥事了。我喜歡他吼我,我高興他吼我,不要你多管閒事。」一語未了,眾人早驚愕得目瞪口呆了。辛維林嘲笑道:「我說李治國,李大主任,我說那麼多人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好姑娘你一個都看不上,卻原來喜歡像她這樣的侄女型的小姑娘啊,你這個嗜好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嫩啊,吹彈得破。」許曉也指著我說:「李治國,原來你是這樣一種人,算我瞎了眼了。」說著,擠出人群憤憤而去。辛維林隨後跟過去,不知說了什麼,被許曉一耳光打傻在那兒了。
圍觀的人們對我一片聲的譴責。她對他們發狠道:「都給我滾,否則別怪姑奶奶不客氣!」於是就有人說:「八十歲的老頭還娶十七八歲的黃花閨女哩,他倆也算是不太離譜了,應是屬於正常,更何況是小姑娘自個願意的,咱就別擱這兒自討沒趣了,都散了吧。」人們說笑著一哄而散。她得意的看著我說:「原來你叫李治國,還是個主任,更重要的是你還沒有結婚,我得感謝你的那倆同事了,謝謝他們給了我這麼重要的信息。先前我還擔憂你是不是有了妻室,我的出現會不會破壞你的家庭,我會不會落一個小三的罵名,現在一切擔憂都沒有了,我好高興啊,好開心啊。我餓了老公。」說著,宛若嬌滴滴的妻子似的伸手摟住我的胳膊撒嬌,要我帶她去吃飯。
我如今是哭笑不得,感覺就像在馬路上遇見一個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人,好心把他送到醫院,不但沒有得到應得的感謝,反而被他狠狠訛詐了一樣,心中異常窩火,想要發作,又記起許曉的話,強壓怒火勸她快點回家。又從各個方面好言勸說了許久,見她只是不聽,那情形是今生纏定我了,便失去了耐性,丟下她拂袖而去。回到家裡,窩在沙發裡獨自生氣。想想整個事件,又覺得可笑。忽然王小波打來電話,要我火速趕到五一廣場北面的建行大樓前。原來那女孩見我當真丟下她走了,竟然爬到建行大樓的樓頂上,往護欄牆上一坐,指名道姓的叫我去,不然就從樓上跳下來。
為了安撫她,讓她放棄輕生的念頭,我被迫答應了她的要求。一場危機就這麼化解了。她父母拉著我的手,千恩萬謝。從她父母的口中,我得知她名叫瑩瑩。又從她的介紹中,我瞭解到她如今的爸爸並不是她的親生父親,而是她的後爸。在她八歲那年,她母親帶著她改嫁給了這個溫文爾雅氣度不凡的商人。不久,她的親生父親死於車禍。她把失去親人的悲痛轉化為復仇的火焰,燒向她的母親。她認為,如若不是媽媽硬逼著爸爸離婚,爸爸也不會過早地死去,她也不會成為沒有爸爸的孤兒。等到長到十四五歲,身體開始發育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了,便開始實施復仇計劃,向後爸暗送秋波,試圖與媽媽爭搶男人,讓媽媽品嚐被拋棄的滋味。她後爸不是個放蕩的男人,可也經受不住她一次有一次的大膽誘惑,終於有一天跪倒在她的面前。那時,她剛滿十六歲。
她媽媽知道後,既悲傷又憤怒,割腕自殺,因搶救及時,未能死掉。不過卻震懾了她那扭曲的靈魂,又見復仇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便想著抽身而退,卻發現真的愛上後爸了。在苦悶彷徨之中,想到了那麼一個看似浪漫的主意,用三隻紙鶴尋找有緣人,以便替代後爸在心目中的位置。偏又被我看見了那三隻紙鶴,於是我就稀里糊塗的成了她後爸的替代品。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被她對我的信任打動了。信任,是人與人相處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