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忘不了那一日。阿細十五歲。
遠處傳來的是戰場上的喊殺及刀劍撞擊聲,眼前所能看見的卻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弱小的阿細撐著一把破舊的油傘,站在屋後那塊大岩石上,不斷伸長了脖子往印水湖看。
湖裡有她無盡的牽掛,她家的頂樑柱——父親。想起早上父親出船時的情景,阿細禁不住淚水和著雨水一起往下滴。
村裡的陳嬸要生孩子,因為村裡沒有接生婆,陳大叔便只能到印水鎮去請人。可是要到印水鎮,就必須得過印水湖。
阿細的父親沒有辦法,只能答應幫陳大叔擺渡,阿細死死拽住自己的父親,哭道:「爹爹,風浪太大,這船咱出不得啊?」
父親搖了搖頭,扶起了自己的女兒,語重心長地道:「阿細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如今是你陳嬸與她肚裡的孩子,那可是兩條人命啊,咱家世代為擺渡人,這是咱家的責任,你好生在家陪著娘親,等爹爹回來,爹爹一定會沒事的!」
爹爹領著陳大叔出船去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會是永遠。
阿細的娘親頂著一塊舊布來到阿細的身邊時,正好一個響雷打在頭頂上,「阿細,這不行,你趕緊回屋裡去,要淋壞了身子,可咋整啊?」
阿細哽咽著,任她娘親如何拉,她就是不走,她的腦海裡有一個不祥的預感,父親可能回不來了。
三日後,大雨依舊無情的肆虐,阿細母女苦苦等來的卻是一艘破舊的小船,被打到了岸邊,那正是自家的船,可父親呢?
阿細的娘親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當天晚上便悄悄地跳進了印水湖中。
「為什麼,為什麼?爹、娘,你們怎麼忍心丟下阿細一人?做人父母,你們怎可以如此不顧兒啊……」阿細對著印水湖,大哭了三日三夜。
雨終於停了,遠處的戰場似乎也停止了撕殺。因為這場洪災的原因,大順與羅爾的這場戰爭,大順輸了;同時輸得最慘的卻是瘦小的阿細。
陳大叔來了,懷裡抱著出生不幾日的孩子。「阿細,陳大叔對不起你,要不是當日我一再要你爹出船,他就不會……你娘也不會尋了短見,阿細,如果你願意,就搬來叔家吧,叔嬸一定會將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陳大叔滿面愧疚,想為阿細做些補償。
阿細卻搖了搖頭,說:「陳叔,謝謝你的好意,阿細不去,咱爹說得對,我家世代是擺渡人,如今爹娘去了,這重任自然落到了阿細頭上,叔,您請回吧?」
阿細撐著自家那艘破舊不堪的船,重新出現在了印水湖中。好幾次,她都將眼一閉,不管不顧地砸進湖中,想與爹娘團聚算了。
可是造化弄人,任她如何尋死,竟似死不了。每次她砸進湖中,那湖水就會有靈似的,將她輕輕托起,她想沉就是沉不進水中。
慢慢的,她想開了,既然上天不讓我死,就一定有它的理由,或許它認為擺渡這重任,我必須得撐下來。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心中的傷慢慢癒合。印水湖中美麗的景色,金粼般閃著波光的湖水,偶爾停在蘆葦中歇息的野鶴,以及那些含笑坐在她船上的善良、樸實的村民們,一切的一切,都催使她展開笑顏,她愛上了擺渡這份雖清苦,卻充實的工作。
曾經,她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這樣過去。直到那日,她從水中救起一個穿著古怪的女子。就在這一日,她的生活從此改變。
她叫顧念琳,她不僅穿著怪,而且說話更怪,她說她來自未來的2008年,距今一千多年。阿細有些不信,可是顧念琳不斷地給她講些稀奇古怪的事兒,慢慢的,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世事就是這樣怪,有了顧念琳的到來後,所有的事都接先仲後的來了。那個儒雅的翩翩男子,他竟是允親王。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顧念琳身上。
阿細很是喪氣。每當允親王用寵愛的眼神瞧著顧念琳時,她就在想:為何老天如此不公,為何不給我一張顧念琳那樣傾城傾國的臉?
後來,她明白了,即使自己真的傾城傾國也沒用,允親王之所以喜歡瞧著顧念琳,皆因她長著一張,他最愛的心上人一模一樣的臉。
允親王愛的是他心中的心上人,不是顧念琳吧?是這樣嗎?阿細有些奢望,有些期待,她在想,允親王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為這個英俊的王爺動了心。可是在允親王的眼裡,她是那樣的平凡,那樣的不出色,他甚至連瞧她一眼的機會都不給。
「沒關係,這裡只有阿琳與我,我會等的;阿琳與我那麼好,如果阿琳會嫁給他,一定會為我著想的,到時,或許我會做他的小妾也不定呢?」阿細對著顧念琳與允親王的背影,心中暗暗希冀著。
可是很快,這裡已不是兩個人了。那一日,當她發現印水湖又漂著一個女子時,本能的心裡一亂,久違了的那種不祥感又重新包圍了她。
「阿細,救人啊,我不會水,你快去救她!」阿琳在催。
阿細遲疑著,要救她上來嗎?為何我的手會抖,不,我不想救她!阿琳越發催得急了,阿細沒辦法,只好讓阿琳發誓:以後不管發生何事,她定保她周全!
顧念琳是發誓了,可她卻沒做到誓言中所說,她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她的誓言。水恨藍來了,最沒想到的是大順天祐皇帝也來了。
小小的破屋中,竟然同時容納這麼多的達官貴人,阿細受寵若驚,同時也陷入了無盡的懼怕中。
進宮,那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兒,可此時的阿細卻樂不起來,心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炎熱的夏季,與顧念琳、水恨藍同乘一輦,阿細的心卻似寒冬臘月般結起了冰。「阿琳,我們真的要進宮嗎?」阿細還是無法相信,事情竟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顧念琳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阿細,是真的,我們要進宮了,你不要怕,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身邊的水恨藍聽言,冷冷一笑,心中暗道:「皇宮是什麼地方,後宮又是什麼地方,豈能由你說保護人家,就能保護人家的?弄不好,就因你那個性子,這阿細反而要受更多的苦!」
事實證明,水恨藍所想果然屬實。阿琳太隨性,阿細又太不會保護自己。只有水恨藍,只有她會為自己打算,早在回宮的路上,她就想法混進了皇帝的轎輦中,成了他的妃。
未央宮裡。
一身華麗后妃著裝的水恨藍,被封了藍貴嬪。阿琳卻因種種原因,被留在了寧壽宮陪伴太后。說得好聽點她是陪侍太后左右,說得白點,就是寧壽宮最低下的一個宮女而已。
阿細左右為難,到此時深深後悔一時沒有把持住,而跟著她們進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藍貴嬪看出她的猶豫,此時過來友好的拉了她的手,誠懇地道:「阿細,本宮知道你心裡慌,要不這樣吧,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對你好的!」
想起初見水恨藍時的不祥預感,阿細矛盾了。可眼下不跟著水恨藍,她又能何去何從呢?要弄個不好,讓太后知道自己是阿琳的姐妹,那辛者庫自己是去定了。想到此,她只好點頭應允,跟著藍貴嬪進了端陽宮。
「阿細,這是皇上賞的,我分你一份吧?」藍貴嬪拉著阿細的手,指著寢室裡,一床的金銀首飾,開心地對阿細說道。
「阿細,這些糕點是我親自弄的,你嘗一塊?看是否好吃,如果不好,要記得如實說喲,待會要呈給皇上的呢?」藍貴嬪指著一桌的美味佳餚,滿臉期待地將筷遞給了阿細。
「阿細,入秋了,這是我向皇上要的錦布,我幫你量下身圍,讓宮務府幫你做幾身秋裝吧?」藍貴嬪手上拿了一堆五顏六色的布料,獻寶似的拿到阿細的面前。
......
藍貴嬪對她的好,像是刻意,又極為自然。阿細卻如坐針氈,總感覺藍貴嬪是不懷好心,故意這樣對待自己的。她心裡真正掛念的是正在寧壽宮受苦的顧念琳。
聽說昨日,她又被太后罰了。想想進宮以來,她所受的苦,阿細就心疼,烈日下跪鐵鏈,被佩容嬤嬤掌摑,高傲如顧念琳,她是怎麼忍受下這一切的?
藍貴嬪又拿著一對繡花鞋進了來。她剛失了腹中的胎兒,誰也想不到,她是因為心急顧念琳而落的胎。「阿細,這雙鞋本宮穿不了,給你吧?」她無力地說道,滿臉的悲傷。
阿細卻並不領情,此刻揚頭看她,一字一詞道:「貴嬪娘娘,為什麼要這樣做?」
藍貴嬪一窒,神情明顯得有些不自然,反問了道:「阿細,本宮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嗎?貴嬪娘娘,怕是您心如明鏡吧,惠貴嬪的簪子為何會到了阿琳手裡?要是我沒記錯,昨日傍晚時分,紅梅是去了御花園的,小陳子還告訴我說,姑姑遇見了惠貴嬪的侍女,當時阿琳也在場!娘娘還要奴婢說得清楚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