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生,東方的金色光芒漸漸覆滿這皇宮,頓時也有了些生氣。此時這大明的新主人馬上就要登上王位。群臣早已盛裝在太和殿的殿外等候。新晉的內侍太監便是小順子,李公公已經被告老還鄉。
他依然器宇軒昂,白如玉盤的面容,眉宇之中添了幾分剛毅,眼睛深邃而明亮,長長的睫毛,生動而俊美。微翹的下巴也帶有幾分高傲。他身著黃袍,緩緩的從太和殿外走進來,在這紅毯之上,一步一步靠近金色的龍椅。群臣跪在兩邊,呼喊吾皇萬歲。走上龍椅之時,他看著坐在身旁的母后杜康妃,此時也已經封為太后。她欣慰而喜悅的笑容掛在臉上。他一揮手一投足,都充滿了陽剛氣息。如這天上剛剛升起的太陽,無比耀眼。
新帝登基,為了後宮繁衍子嗣,封妃,選秀自然是不可少。雖然這內政還算平和,可是黨羽之爭越來越深化。誰能保自己在一個朝代成為皇上身邊信賴可用之人,也無不使出各種手段。女人便成了比任何都最為管用的武器。只是歷朝歷代也都是如此,更有些無辜的人走進這命運的漩渦,無力徘徊。
至此,兵部侍郎曹幫輔的侄女被宣召進宮,由杜太后引薦做了慶元皇后,因其性情平和但又精通香藥之術,受到杜太后的喜歡。
李雲兒也被封為李貴妃,住在流雲殿。整日鬱鬱寡歡,這宮殿本來就不是自己想來的地方。只是為了肚中孩兒活著。
隆慶年間選美,大批妃嬪補充後宮。其中又不乏各黨羽之間糾葛與敵人。一個朝代的新君王的屹立,後宮局勢也隨之改變。只是眾多女人,大部分只能淪為淘汰貨色,只有少部分能嶄露頭角,在這後宮之中獲得一席之地。
流雲殿處於中宮境地,離著錦華宮有些距離。在這裡不知道過了幾個日夜,雲兒每日只是望著水中的魚兒,看著自己的倒影,沉默不語。陳公公至此也一直在身邊服侍。只是近來雲兒的身體有些不適。經常會覺得胃酸,肚脹。陳公公看著雲兒難受的表情心裡也很是著急:「娘娘,最近這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是請個御醫來看看吧。」
她只是沉默著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御醫知道。」陳公公連忙上前扶起雲兒:「可是這都好幾天了,莫不是你有了身孕。我在宮外還是看過不少孕婦的樣子,大概就是這個樣子。」雲兒仍然是沉默。陳公公驚呼:「莫非你早就知道。」雲兒點了點頭。
陳公公有些欣喜:「這是好事啊。如若你有了龍子,今後在這後宮的日子也好過些。可是你為何不想讓御醫知道。」雲兒眼中的淚水滴落在這水池中:「因為雲兒知道,這胎兒之事若讓御醫知道了,便會不保。」
陳公公此時更是驚訝:「莫非不是皇上的孩兒。」雲兒有些苦笑:「皇上從來沒有臨幸過我,至從那夜離別便再也沒有來過。這孩兒是載壑的。」陳公公此時更是驚慌,急的亂轉:「這可怎麼辦才好。如若讓皇上知道了,這可不是要殺頭的大罪。」
她站了起來,依舊淡若優雅:「雲兒至從太子死後,又何曾懼怕過死亡。只是可憐這腹中胎兒。還未出世便就要陰陽相隔了。」
她輕輕撫摸著還未突起的肚子,只是有些惆悵,凝望著那條長長的宮巷,許久不語。
長春宮裡的積雪也融化了,只是近日裡宮中發生了這麼多事,這裡也許知道的並不多。她仍然是坐在佛祖面前,不斷誦經。在翠玉從宮外走進來那一刻,這墨玉色的佛珠頃刻間斷落。一顆顆掉落的聲音,像是心碎的聲音。她連忙跑了出來,驚慌的看著翠玉:「太子還有沒有消息。」
翠玉眼中的淚水證明了一切:「娘娘,請不要過度悲傷,太子在昨夜的大火中,已經死了。是從錦衣衛那裡打聽來的。屍體上還有太子生前所帶的黃龍玉珮。」
她看著她,眼睛中的淚水抑制不住,頃刻間又像瘋子般朝著這天空狂笑:「這佛祖為何不能多一點慈悲,為何要讓我的孩兒葬身火海。難道這些日子的誠心向佛,還不能保我兒一命。什麼狗屁佛祖,都是騙子。我王貴妃已經走進這深宮受盡懲罰,我也願意在進入地獄之後受佛祖的懲戒,可是我的孩兒,我的孩兒這一生就這麼完結。佛祖是否太過偏心。」
她啜泣著,跪在地上,身體不斷抽動,翠玉上前扶起娘娘:「娘娘,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娘娘要節哀。如今這大明的皇上已經變作裕王。就算太子活著估計還是難逃裕王的責難。」
她起身拿著手中黃鳳玉珮,眼神遊離於這陽光照射的光芒:「一切都是我的錯又如何,自古成王敗寇,我又有何畏懼,只是此生我對不起的人太多。我爭了十幾年,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真是可笑。」
陽光照射白色的積雪,這天地彷彿顯得更為明亮,清風吹過她的長髮,有些凌亂。她轉身拿起藥瓶,灌入自己的口中,回過頭來也算是滿足的微笑,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
翠玉驚恐的看著她,只是連忙扶住快要跌倒的她:「娘娘,這又是何苦。此生如若真的要這種方式結束。又何苦在這冷宮守候多日。我去叫御醫來,娘娘稍等。」
她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喘著粗重的氣息:「別去了,這是鶴頂紅,無藥可解。平日裡我亦害過不少人的性命。今日也算是償還的時候。只是此刻我很滿足,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人絕望的深宮。希望下輩子可以做個平凡人家的女子,這樣就算是在地獄中受盡磨難也算值得。」
她的手臂漸漸滑落,嘴邊溢出更多的鮮血,緩緩的閉上眼睛。一樹樹梅花飄過在她身上,像是在告別。這一晃十幾年的青澀年華已經不復,只是人會變,從前的她不也是一個天真善良之人。一旦改變,便再也沒有退路。翠玉抱著娘娘的身體,似乎對著深宮更是絕望,只是這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如這花瓣在自己眼前隕落。
從當日的普通妃嬪,到坤寧宮的主人,再到今日長春宮的孤魂。這些時光的畫面串聯起來,她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嗔,都彷彿這香味彌留在空氣中久久不願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