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焱族宮女似乎是鐵了心,任皇上怎麼發脾氣只是跪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來人,叫蘭珠過來。」李左尋沉著臉道。
沒一會兒蘭珠被帶了過來,已是哭得梨花帶雨,她跪在地上。李左尋坐在首座,冷聲問道:「你說,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蘭珠抽抽噎噎地回答:「回皇上……奴婢剛從御書房回來,就看見娘娘打扮成侍女的樣子往外走,奴婢覺得事情有蹊蹺,準備去告知皇上,可……她們,就這些焱族宮女將奴婢攔住,不讓我去告訴皇上,還好……還好皇上是來了……想來娘娘這回還沒走遠,……皇上,快派人去追……」
「什麼?索婭逃了?!」李左尋一拍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
蘭珠哭著點頭。
「來人,將焱傾宮一干奴僕都給朕看好了,若皇貴妃娘娘有個三長兩短,朕為他們是問。」李左尋一道口諭轉身就走,胡公公見機行事,知道皇上要去做什麼,急忙吩咐下去為皇上備馬。
***
索婭打扮成宮女的樣子,沒想到剛要往宮外走,就看見那個天天向李左尋匯報自己情況的蘭珠,心裡挺害怕會穿幫,不過還好一直服侍自己的焱族侍女對自己很忠心,總算是矇混了過去,不過只怕自己剛一出了宮門就被捉了回來,於是她出了宮門就趕忙換上老嫗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老嬤嬤。她知道恐怕很快就會被皇上發現,所以她一刻不得閒,坐在馬車中往東趕去。
往東邊的方向走是索婭深思熟慮後所選擇逃跑的方向,因為李左尋一定會認為索婭往西走,回焱族。
坐在馬車上,索婭也開始有些猶豫自己這樣逃跑是否是正確的,聽說懷孕前三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刻,她不知道這樣的路途是否會影響到自己的孩子。但是……索婭最終還是帶著自己心愛的孩子走到了逃亡的路上,心中頓時很內疚。
內疚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就算自己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了,那麼在皇宮中面對的危險更多。首先是別的妃子的妒恨,不知道那些妃子會用什麼手段來陷害自己的孩子,再次就是自己的孩子還得不到父親的保護,自己沒有什麼背景,那要怎麼保護這個孩子呢?最後……最重要得,自己也不知道能靠阿媽給的這個藥水維持多久的黑髮黑瞳,萬一哪天突然在宮中讓人看到自己跟妖怪一樣的模樣,那自己的命運就由此改變了吧。
想到這,索婭從懷中掏出阿媽給他的小瓷瓶和那個布囊,索婭在阿靖的解釋下將信將疑地認為是戰神之後,就打開了這個布囊,那麼當看到布囊裡的內容,和阿靖所屬的關於戰神的事情幾乎吻合後,她就真的不得不信這個傳說的真實性和自己就是戰神的事實。
布囊上的內容是,阿媽囑咐索婭在懷孕後,一定要將瓷瓶裡的藥水滴一滴在水盆中,用稀釋過的藥水洗頭髮,那麼索婭因為懷有身孕後變成火紅色的頭髮就恢復了原來的黑色,隨著頭髮顏色的改變,索婭的瞳仁顏色也會隨之改變,恢復成以前的樣子。
阿媽還告訴了索婭:對不起,索婭,不能看著你改變瞳色和髮色,不能看著你成為母親,阿媽很抱歉,阿媽因為沒有告訴你事實,而一直愧疚,索婭,當你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瞳仁的顏色是葡萄酒色,我和你父親誰也沒有想到,在千百年後,天襲戰神的血液會流淌在你的體內,你父親為了讓你能過上平凡女孩的生活而不幸犧牲,當然我們沒有問過你是否願意放棄作為戰神的權力,擅自為你做主也是我們的錯,索婭,這瓶藥是家族中一直流傳下來的前神的守護的血液,可以讓你選擇你是做人還是做神。最後,索婭,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守護。
索婭將信重新放在布囊裡,但想了想之後還是將信撕得碎碎的,她覺得這個布囊雖然可以鑒證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對自己的愛護,但可不能留下任何讓別人知道自己是戰神的證據,父親,那個生來都沒有見過的男人,為了自己能生活的更好都已經犧牲掉了,自己難道還要辜負他的一片心意麼?而且……索婭本來也只願做一個普通的女孩。
突然,馬車一個翻滾,索婭什麼都沒有反應,下意識護著自己的肚子,頭撞在了馬車廂壁上,暈了過去。
……
李左尋騎在馬背上在官道的分叉路口,猶豫起來,沉默片刻後,他立刻做出決定,對身後的禁衛軍道:「你們往西,若找到人後放煙花。」
禁衛軍得令,立刻朝西邊行駛,李左尋親自御馬朝東走去。這丫頭向來會點小聰明,她一定認為自己向西,那麼她就往東走了。思及此,李左尋駕喝一聲,往東邊行駛……
半日後,李左尋回到皇宮中,一言不發,只是面無表情地回到焱傾宮,將自己關在了索婭曾經住過的寢宮裡,陷入以前的回憶中。
「你聽著,我不是想救你,而是,我不想給我們焱族那美麗溫柔可愛善良,容貌出眾,品味比容貌更出眾的小公主添麻煩。現在一時半會沒有人能威脅到你的生命,你也沒辦法告發我了,這可怎麼辦吶。」——這是李左尋狩獵受傷,第一次遇見索婭,想威脅索婭卻不成的那一次。索婭學著他的口氣,臉上流露出蔑視的笑容,李左尋現在還記得。
「是呀是呀。我終於可以回家見到阿媽,真的很開心。唉,那個皇帝總算做了一件好事。」——這是兩人回宮之後,李左尋知道索婭想回家,讓她回家後,她雙手握在一起,滿目興奮和憧憬,但是卻在自己面前大罵皇帝是個臭脾氣的時候。李左尋也記得。
「哥哥,你看她像不像我啊。」——這是第一次帶著索婭出宮,索婭得到一個玩偶放在自己臉龐,笑得異常燦爛。李左尋記得。
索婭皺著眉頭苦惱地告訴李左尋她不能再見他的面的時候,索婭緊緊閉著眼睛緊張地向自己表白的時候,索婭圓房那晚搞惡作劇的時候……
還有,還有一個月前索婭告訴李左尋她有了他的孩子的時候,那一臉幸福的模樣。
她是愛他的,否則不會那麼開心自己有了孩子,可是最後呢……那冰冷的眼神,那對自己不信任拒絕自己的眼神……
是他一步步親手扼掉了美麗的笑容,快樂的表情,而現在……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左尋目光渙散表情呆滯地看著這個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這裡還有索婭的氣息,有她的笑容,有她的聲音。
哥哥,哥哥,這個字怎麼寫啊?
哥哥,外面好冷的,你怎麼又過來了?
哥哥……
哥哥,哥哥……
真的……好像還活著一樣。
李左尋痛苦地將臉隱藏在自己的雙手之中,低聲啜泣起來。
丫頭,這樣讓我怎麼相信呢,你竟然已經……
突然,屋中一道黑影閃過,窗戶發出晃動聲音。
「我把索婭交給你,不是讓你來傷害的!!」來人身形站穩,一拳砸在李左尋旁邊的桌子上,登時桌子爛得粉碎,李左尋抬眼,原本神采熠熠的雙眸一點神色都沒,他就像沒有聽到這聲指責一樣,愣愣地不知看著那裡。
「你為什麼要逼她,她才有了孩子,還那麼脆弱,你為什麼要逼她?現在……你滿意了,你這個口口聲聲說會保護他愛護他的男人竟然將他害死了,你可滿意?」從來一副冰冷顏面的摩鳶憤怒地一把抓住李左尋的衣襟,大聲吼了起來。
一向威儀萬千的皇帝就這麼被一個人提起了衣領,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裡,李左尋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緩慢地,緩慢地反應過來一件事,原來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那個信任自己叫自己為「哥哥」的丫頭已經死了。
索婭,已經死了。
索婭乘坐馬車的馬匹受驚,將馬車拉到山林的懸崖處,馬伕馬車馬兒連同裡面乘坐的人統統掉在了懸崖下面的萬丈深淵,深淵水流湍急,連搜尋工作都很難展開。
怎麼辦?真的死了。
「合作取消。」摩鳶冷冷撇下了這句話,便猶如他悄無聲息地來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而李左尋的思緒一直游離在別的地方,不論摩鳶的來到和離開都沒有在他的思考範圍之中,他再次痛苦地皺著眉頭,雙手掩面,渾身微微顫抖。
真的死了,還是被自己害死的,為什麼呢丫頭?為什麼你再不多等我一個時辰,如果你知道這次我給你送來的不是滑胎藥,而是安胎藥,你還會那麼狠心撇下我麼?你還會逃跑離開我麼?你還會那麼討厭我麼?丫頭……你連一個時辰都不願等我,就讓我們天人兩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