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的第二天,何煜便隨蕭雨兒走了。那天依舊是陰天,只是沒有再下雨了。那天緣君沒有來送別,蕭雲翾也沒刻意去跟何煜解釋。那天何煜還是和平時一樣傻傻的,只是說話時候的鼻音很重,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受了涼還是因為心裡難過卻哭不出來。
蕭雲翾只是像關心晚輩一般的叮囑何煜要聽太后的話,不可以太耍性子,還說有機會了便去看他。何煜只是喏喏地應著,也沒有問起為什麼阿緣不來送他。這讓蕭雲翾暗自舒了口氣。有時候她覺得何煜很傻,有時候她又覺得其實何煜心裡比誰都明白。這樣的想法令她產生一種叫「憐憫」的情愫。雖然她知道不應該,可是,在看到何煜開心地跟著蕭雨兒走的時候,還是有些難過。
蕭雲翾轉到後院的時候,看見緣君正一個人坐在白玉石拱橋的石階上,雙臂環膝,下巴抵在手臂上,癡癡地望著地上的某處。
「你猜我是誰?」蕭雲翾悄悄繞到緣君背後,捂著緣君的眼睛說道。
「他走了?」緣君抬手去拉蕭雲翾的手,抓到那只纖細的手腕時,忽然頓住了。原來,她的姻緣這麼奇怪,真是有意思。
「嗯。剛走。」蕭雲翾見緣君無心搭理她,覺得沒勁,便不再繼續胡鬧。她鬆開手,在緣君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緣君沒有問她關於何煜的任何事,蕭雲翾也沒有提。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沉默了很久,蕭雲翾才問:「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緣君搖了搖頭。她茫然了。何少炎的魂魄沉睡不醒,何煜又隨他阿娘走了,小白大概回承凰山了吧?留下她一個人要做什麼呢?去找那不知是何物的上古神器嗎?
蕭雲翾覺得有些冷場,她忽然想如果洛庚陽在這裡多好,肯定能把話題轉開的。想想他今日就會從那邊趕回來了吧。這樣想著,便會覺得安心很多。
又過了兩日,蕭雲翾收到洛國那邊飛鴿傳書,說大皇中秋節那日遇刺,刺客稱是洛王派去的人。如今大皇已經下令太尉玄羽率兵征討反賊,並將其子洛庚陽打入了天牢,欲待緝拿反賊後一併論處。
蕭雲翾看完之後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竟然都如她所料一般嗎?洛斌他當真不顧自己兒子的生死,謀反了嗎?她站在那裡呆愣了很久,才想起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既然洛庚陽還沒死,那麼便有希望救他出來。她馬上命人去備馬車,要即刻前往洛國。
彼時剛好緣君經過,得知此事後,便主動要跟蕭雲翾一起去。想到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蕭雲翾就同意了。同時她讓人換了一匹快馬,自己同緣君共乘一騎。
只用了多半日,兩人便到了卞安。她們倆在洛王府附近繞了半圈,發現一切如常。蕭雲翾想要進去看看,被緣君攔住了。
「後面有人跟著咱們。」緣君在蕭雲翾耳邊小聲道。
蕭雲翾點點頭,不敢靠近,怕被誤認為是反賊同黨。她假裝是自己認錯了路,便帶著緣君離開那裡,轉頭來到卞安的米行。奇怪的是,她發現這裡並沒有如預料般那樣在瘋搶,就好像沒人知道洛王謀反了一般。難道那消息是假的嗎?應該不會啊。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蕭雲翾進米行的時候,剛好付超正在指揮著夥計搬貨。他開始也沒注意進來的人是誰,待看清楚了來人,馬上放下手裡的活計,畢恭畢敬地喚了聲:「公子。」
蕭雲翾將付超拉到一旁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公子說的是?」付超被問的一頭霧水。
「我收到消息說洛王謀反了。大皇現已經下令抓他回去問斬,難道你不知道嗎?」蕭雲翾皺眉解釋道。
「這,屬下確實不知。」付超有些慚愧。發生那麼大的事,連在虞越的蕭雲翾都收到消息了,可他在洛國境內竟然一無所知。
「你先去忙吧。」蕭雲翾只能認為是因為古代通訊不發達,消息傳的緩慢,所以處在邊境的卞安城才沒有收到消息。可是為什麼洛王府附近有人在暗中窺視?是早先就安排下的,還是剛剛接到密報才安插的?
「付超,你等一下。」蕭雲翾將剛要離開的付超叫住。
「不知公子還有何吩咐?」付超轉頭詢問。
「你現在馬上飛鴿傳書給卞安附近幾個城的米行,如果可以的話,讓他們各家管事盡快趕過來一趟。我有要事和他們商量。」蕭雲翾想想還是決定先做最壞的打算,將一切安排好。如果那消息是誤報,當然最好。不然的話……
付超喏了一聲,便轉頭去辦了。
幾天後,洛王謀反的消息便傳遍了洛國。可是洛國的百姓只聽說了這個消息,卻不知朝廷的軍隊會和叛黨在哪裡相遇,兩軍又有多少人,會不會殃及無辜,會不會來抓男子去充軍。帶著這樣的心理,洛國上下全都鬧得人心惶惶。
讓他們更加不安的是,各城的米行每日出售的糧食開始定量,且日益減少,不到十日便宣告售罄。問及原因,居然是虞越那邊運送糧食的途中屢屢被劫,加派了人手護送也是非死即傷,所以一時糧食短缺,再也無米可賣。
後來,開始有百姓怨聲載道。漸漸地便有因為餓肚子而搶人糧食的事情發生。官府雖然介入,卻沒法將其當成個案處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焦躁不安,然後那些偷盜,搶劫,打架之類的事便頻頻發生。
「蕭雲翾,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自從蕭雲翾將那些管事叫來吩咐他們屯糧不售之後,緣君越來越琢磨不透她到底想做什麼了。短短半個多月時間,尚未聽說洛王的兵馬與朝廷開戰,反而是洛國的百姓先亂了。
「我沒怎麼想。只是要救人。」蕭雲翾摸著腕上的那隻玉鐲淡淡道。
「你都快害死人了,還說要救人?」如果這是那些人命中注定的,她一介小仙無從去管。可是要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挨餓,於心何忍啊?
「你說洛王現在人在何處?他是在哪裡反的呢?他有多少人馬?為什麼這半個月以來沒聽說哪裡有兵戈相交?」蕭雲翾一連問了幾個問題,緣君卻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你是何意?」緣君稍微明白一些蕭雲翾的意思了,卻又不能完全猜透。
「我想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單憑一道聖旨就能定人的罪,那麼肯相信的人就只有那些迂腐的百姓了。既然所有人都信了,我便讓他們再當真一些又有何妨?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就是想利用這些百姓去替洛王造反,這樣的話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你說是與不是?」
「可是他們畢竟都是無辜的。你這麼做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能讓朝廷開倉放糧,能分散兵力,能混淆人視線,能掩人耳目,能拖延時間,只要他們抓不到洛王,那麼便有機會救洛庚陽出來。我想,宮裡的那位皇后娘娘也會想辦法的。」蕭雲翾垂下雙眸,停了一下繼續道:「我不會讓他們餓死的。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