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是有些氣的,想通了也就罷了。那裡不過就是卿顏生活過的地方,留下來也不過是留個念想。既然是念想,放在心裡就好了,何必死守著那座空殿。或許,嫿兒是想親自帶著她那夫婿給她爹看看,也好讓他在九泉之下安心。」淳子卿嬛說完,見姜若初不應聲,方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事情理解歸理解,能否原諒卻又是另一碼事。她方才直接就說出了自己對淳子卿顏的懷念,這懷裡的人兒再是通情達理,恐怕心裡也是會難過的。
姜若初確實覺得心裡有些酸酸的。在淳子卿嬛還是太女的時候,曾經到姜家為他的母親,也就是那時候的太尉賀壽。從那時候初見,他就愛上她了。於是苦學繡技,終於在十五年前的「選繡」賽上一舉奪魁。也是因為他的任性,才會讓母親大人搖頭不止,父親歎息連連,更讓原本一心從商的妹妹——姜若雪打消了經商的念頭,轉而入朝為官,生怕他受了什麼委屈。這一轉眼已經十五年了,他為了她付出那麼多年,卻始終無法勝過那個人在她心裡的地位。現在那個人已經死了,卻成為了一個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該怨嗎?怨她明知自己的癡情卻還是將感情全部傾注在那個人身上。該恨嗎?恨那個人雖然被幽禁宮中,卻得到了他得不到的全部,無論是她的心還是她的孩子。可是他無法去怨,也無法去恨。
他只見過那個人一次。那時候他初入宮不久,還未識得宮裡的路。有一次路過傾顏殿,聽到裡面有琴聲傳來,一時好奇就走過去看看。遠遠就瞧見有個人正在低頭撫琴。還未看清是誰,就被護衛攔了下來。那人聞聲抬頭看過來,卻是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他知道那個人不是她,因為她從來不會笑得那麼溫和,那麼淡然,那麼無慾無求。於是他也回給那個人一個微笑,然後轉身離開了。一生就只見過那個人那麼一次,除了一個微笑,沒有一句話語,卻一直都難以忘卻。或許是因為後來淳子卿嬛對他態度變好,也沒有責怪他,讓他認定是因為那個人勸說的;或許是因為那個人和她長著相同的臉孔;又或許是因為那個微笑,所以愛她卻不能怨她,更對那個人恨不起來。
「對不起。」淳子卿嬛突然的一句低語讓姜若初身子一僵。她緊了緊摟在他肩頭的手,輕聲道:「我虧欠你太多了。」
姜若初沒有說話,淳子卿嬛卻知道他哭了,因為他靠在她肩上的那處衣衫濕濕的,又帶著一絲溫暖。她確實是虧欠了他太多太多,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可是感情上的事,又有誰能真正算得清呢?
「方纔我聽你妹妹把那個『韶顏公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也替嫿兒高興,能找到和你一樣出色的人確實是我瑯嬛之福啊。」
「陛下謬讚了。」姜若初的聲音還有一絲哽咽,像是強壓下自己的情緒:「既然嫿兒選的夫婿那般出眾,陛下也莫虧待了他。」
「我想嫿兒她會比我做得更好,無論是做一個國主還是做一個妻主。她比我更早明白誰才是真正能陪她走完一生的愛人。或許她能給的不夠完整,卻不會給得太遲。」淳子卿嬛抬手輕撫著懷中人的長髮,發現他頭上已經有兩根開始變得灰白了。她想替他拔掉,最終還是忍住了。有些心疼的將臉貼在他的頭頂,再說不出一句話。
這一個動作,讓姜若初瞬時淚如雨下。
淳子卿嬛忽然想起卿顏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你若是愛我,我希望你也愛他。若是你前半生愛我,我希望你後半生愛他。若是你今生愛我,我希望你來世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