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畫興正濃,怎可回屋睡覺浪費良辰美景?鋪一白絹紙,傾酒研墨,提筆揮毫良久才驀然發現原來畫的是那白衣勝雪,似明月在懷的人兒。可是,明明一雙能剪秋水的瞳仁怎就生出凌厲之感?明明白玉為骨冰為魂的美人怎就化成了滿臉殺伐的修羅之相?明知道畫得不像他了,卻又著魔一般停不下來。
何少炎的唇角漸漸帶了笑意。幾筆濃墨在他腳下勾出白骨一抔,骷髏頭數個,又以青雘做枝,丹砂為花,生生從骷髏眼窩蜿蜒長出帶刺綠莖,纏繞過他持劍的手臂,在胸前綻放一朵嬌艷玫瑰。手腕輕甩,幾滴嫣紅入畫,似花瓣飄落,似鮮血飛濺。
左手提筆思索一刻,題了一句:「修羅本欲攀花手,無意血濺傾城路。」隨後,落下「韶顏」二字,又從右上起筆,以方框圍之,最後向上一筆,帶出幾縷牽絲。
「我竟不知這大名鼎鼎的『韶顏公子』是我的師弟!」不知看了幾時的姜嫿在何少炎背後感歎道:「居然左手也能寫出一手好字,佩服!」
「你竟然知道『韶顏公子』?」何少炎有些奇怪。
「三年前,虞越來使口中傳出的。稱這『韶顏』公子書畫無人能及,只是此人神秘莫測,連虞越皇帝派人幾番打探,都尋不見他蹤影。彼時我還當虞越國人狂妄至此,放話來與我朝文人墨客叫板,如今一見,確是無人能及。」一朵花,一句詩能將鑄殺戮無數的修羅平添一抹多情暖意,常人又怎能比?
「你不是睡了麼?怎的又跑了出來?」剛才畫得太投入,連姜嫿靠近自己都無知覺,這也是習武之人的大忌了,若換了那母老虎一般的師父,說不定又會藉機偷襲。
「我聞到酒香就尋出來看看,是不是你在我面前裝君子,背後就化成小人。不料你居然以酒研墨,若不是這水墨丹青畫得好,倒是生生浪費了好酒一杯。」姜嫿吸吸鼻子,彷彿還能聞到畫中透著的酒香。
何少炎在心裡暗暗鄙視著這個小酒鬼,見她像只小狗一般輕嗅,不由覺得好笑。
「你這畫中的人是誰?仇人嗎?不像。」姜嫿自己先給否定了,隨後又道:「難不成是愛慕之人?嘿嘿,想不到我師弟居然……你們那叫什麼來的?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何少炎有些惱羞成怒,卻不忍發作,怕嚇著難得幽默一次的姜嫿,最後只能假裝一本正經地說:「欲尋的故人。」
「哦。看這模樣倒似我瑯嬛國男子,只是氣質卻差了千里。這畫先放我這兒吧,找人我比較在行!順便幫你裱起來,你就不必謝我了。」說完,姜嫿就拿著畫走人了。
上一幅畫是不知什麼時候被拿走不見的,這次是眼睜睜看著畫不見的,何少炎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