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瑕眼睜睜地看著東華青衣人在她眼前策馬疾奔而去。
鏡夫人瞧了她的模樣,輕輕歎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她也實是不便說什麼。她自是贊成易追影留下保護龍無瑕,可是她也不希望阿諾有事啊。畢竟阿諾是為蒙國而來,若然她在此役有了個什麼三長兩短,蒙國對東華國,那就永遠欠上了一筆還不了的債!
洛小五拍拍龍無瑕的肩頭,勸慰道,「大俠,阿諾姑娘武功出神入化,不會那麼容易落入敵人圈套的。不要太擔心。」
龍無瑕又將眼神投向易追影。
易追影扭過頭去不看她。
洛小五繼續道,「大俠,戰場不比普通的地方,混亂無序,刀槍無眼,隨時又不知會生出什麼樣的變數。所以,還是易公子留在你的身邊安全一點。你若是不放心阿諾姑娘,我也隨青衣兄弟們一起去,看能否助他們一臂之力。」言畢,依照東華李大人的決定,點了一半尚國的人馬留下,剩下一半人馬跟他一起,尾隨東華青衣人朝外城門疾奔而去。
龍無瑕怔怔地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眼見著洛小五的身影要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慌忙喊了一聲,「小五……
洛小五勒馬回頭。
千言萬語都在喉間哽住,龍無瑕最後只吐出短短兩字,「小心。」
年輕義氣的白甲小將粲然一笑,揮揮手,回轉馬頭,漸漸消失在戰火紛飛的前方。
看到洛小五的笑,龍無瑕驀地愣住了。她是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哪怕只是這樣粲然的心境?她又是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笑,哪怕只是某個人忘卻一世塵事的瞬間?也許一直以來,她和城內的每一個人都撐得很辛苦很辛苦,可是,誰又知道,這不是她、不是鄴京城無法避及的一場劫數呢?
龍無瑕的嘴角,漸漸浮起釋懷的笑意。彷彿在那一個瞬間,她的心中通透了起來。既是無法避及的劫數,她所能做的,唯有全力度劫而已。而她心中其實一直都很明白,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這一場劫中的鄴京城,終是可以在千萬將士的鮮血中,浴火重生……
恰在此時,龍無瑕吩咐回去拿盔甲的侍女匆匆本奔來。龍無瑕並無多言,伸手套入盔甲。穿戴完畢,龍無瑕吩咐送甲侍女送鏡夫人回去。
鏡夫人自是不願回去,「無瑕,你先回去才是真。老身留在這裡看住。」
龍無瑕開玩笑道,「巴彥的軍隊說不定就在城外,若他回來看到您在外我在內,那我這個嫂嫂在他心裡,可就失了份量了。再說,您看,易大哥,東華兄弟,洛兄弟的兄弟,包括煢嬤嬤和暗影都在這裡呢,我想有個啥傷傷痛痛的,他們還不許呢!」
「可是無瑕,你的身子不能再操勞了。」
「夫人,您放心。我肚子裡的這個啊,定會平平安安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倒是麗妃那裡……夫人,麗妃那裡可能有些變故,正好您先回去看著。無瑕在戰場上或許還有個三言兩語說得出來,但對後宮之事,可就草包一個了……」
鏡夫人驚道,「麗妃那裡有什麼變故?」
煢嬤嬤手心捏汗,緊張地看著龍無瑕。
龍無瑕微微一笑,「我一時也解釋不清,但請您先回去,先找到麗妃,待這邊事情一完,無瑕立即回宮向您說明情由。」
煢嬤嬤暗自鬆了一口氣。
手心手背都是肉,鏡夫人有些猶豫了。
晏生見狀,也勸道,「夫人,麗妃那邊也是身懷六甲呀,馬虎不得呀……」
鏡夫人這才一咬牙,囑咐道,「那老身先回去看看麗妃。無瑕,你在前線,千萬小心。嬤嬤,你跟易公子他們一起看顧著龍妃,千萬要謹慎些,知道麼?」
煢嬤嬤忙領命。
眼見著鏡夫人回去了,易追影的眼終於落在龍無瑕的臉上,「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繼續去衝鋒陷陣麼?」
龍無瑕呵呵笑道,「我現在就是想去衝鋒陷陣,也沒有力氣了……」
易追影看到她的笑容,愣道,「你還笑得出來?」
龍無瑕繼續笑,「難道我哭就可以哭退敵兵?那我倒是不介意嚎幾聲……」說著,還故意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準備「嚎叫」。
易追影趕緊攔住她,皺眉道,「虧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看你是失心瘋才差不多!說罷,你想做什麼?」
龍無瑕明眸柔緩,緩緩抬眼看嚮晦暗的天空,「我只是想在最前面,親眼看到他們回來而已。」
TNN的!抬頭不過三秒,龍無瑕開始暗罵了。她不過是想煽煽情而已,為啥連這為數不多的機會也不給她?天空中那些正在飄來的、載著赤軍的熱氣球狀物體,你們晚來幾分鐘會死啊?
龍無瑕眼神危險地瞇了幾瞇,身體後退幾步,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仰頭看著,嘴裡冷靜地吩咐,「通知高將軍,準備火箭!」
易追影等人察覺有異,抬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空中有數十物體飄飄而來,那物體是用極大的帳篷搭成,撐開成傘的模樣,帳篷下方懸掛著鐵質的燒火容器,再下方則是載著赤軍的吊籃。燒火容器中的火燒得正旺,烈火燃燒形成的熱氣不斷向上衝擊,將帳篷擠成了滿滿的斗篷,從而可以帶著赤軍順著風勢快速朝鄴京城內飄來。
「娘娘,那是敵軍。」煢嬤嬤眼見有不少熱氣篷就要到達內城的上空,心裡極為著急。若是被他們侵入內城,那後果不堪設想。
「嬤嬤,速速傳令下去,備三百弓箭手守在內城各處,一旦空中的敵人到了射程範圍之內,即以火箭射之。記得,先不要射人,要射頂端氣球狀的帳篷。再令一千步兵緊隨在弓箭手之後,弓箭手射出火箭引燃敵軍帳篷之後,敵軍勢必會跌落,這一千步兵負責將落地之敵盡數斬殺!敵兵可能會很頑強,為減少死傷,嬤嬤你將這邊的暗影都帶下去,我有東華和小五的兄弟們保護就行了。」
煢嬤嬤領命,帶著暗影下去了。
熱氣篷上的敵人並不是空手而來的,遠在高空之時,他們就隨手朝下丟下一袋袋不知包裝著何物的袋子。袋子觸地即爆,裡面顯然是火藥無疑。一時之間,鄴京城內數處均傳來爆炸之聲,有些躲有百姓的屋宇也遭厄運,引起百姓陣陣慌亂。
易追影拖著龍無瑕來到一處屋簷下隱住身形,「雖然他們的炮弩被高顯毀掉了,但是火藥還在,這會兒就派上用場了。無瑕,你那火箭法子可靠嗎?」
「自是可靠。他們能夠漂浮在空中,是依靠火熱之氣沖頂著帳篷產生的浮力。若然帳篷被燒破裂,浮力一失,他們只有跌落到地的份。可是,他們手中有火藥,倒是難應付了一些。」
易追影略略一思,道,「那你可傳令下去,敵軍帳篷燃著之後,立即以火箭射擊吊籃。吊籃中有火藥,火藥遇火即炸,只要將爆炸攔在落地之前,鄴京城便會少許多傷害。」
「此法亦可。來人,再傳令下去。敵人跌落之前,務必火燒吊籃,將火藥的爆炸攔在落地之前。」
身後傳令兵迅速下去傳令。
龍無瑕和易追影齊齊抬眼看了看天空。空中已經有幾個敵軍氣篷中箭著火,帳篷一被燒破,整個氣蓬果然急速墜落。蒙兵趁勢追射火箭,吊籃在空中應聲而炸,籃中赤軍無一生還。
易追影笑笑道,「想不到你懂的還挺多的,一下子看出了那氣蓬的訣竅。」
龍無瑕道,「我以前見慣了那類東西,可都比這個先進的多。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赫那溫那邊有這樣的人才,竟能製出此物。話說更厲害的武器我都見過呢……」
易追影眼見空中越來越多的氣篷跌落,雖然大多數俱在落地之前爆炸了,但是也有為數不少的氣篷,在蒙兵還沒有來得及射箭爆破時,已經落地了,因此落入鄴京城的赤軍也不在少數,雖有龍無瑕吩咐出去的一千步兵與其廝殺,但是場面已是頗為混亂。
易追影看了看周邊,拖住龍無瑕的手,邊撤邊道,「你見好就收啊,說了句你懂得挺多,你倒吹起自己來了。據我所知,東華國可沒有這玩意,你在哪裡見慣了它?走,這邊危險。」
龍無瑕一愣之下,笑一笑,隨他一起避向赤軍較少的地方。
運氣,有時候真是一件蠻奇怪的事情,你越是想避,就越是避不開。這可不就是,易追影和龍無瑕一幫人剛剛來到一處看似沒有赤軍的地方,「轟隆」一聲,三四隻吊籃華麗麗地摔在了他們的面前。
東華青衣和尚國東衛營的兄弟第一時間擋在了龍無瑕的身前。
每個吊籃裡有七八赤兵,總共約有三十餘名,減去死傷的,也有二十五六名,青衣和東衛營的人立即與他們戰成一團。
易追影拉著龍無瑕避在圈外,隱約看到其中兩三名赤兵身上還有火藥,當下囑咐道,「各位小心,他們還有火藥,莫要被他們纏住了。」
赤兵此時也瞧清楚了對面正是龍無瑕,當下有兩名手持了火藥,拼了同歸於盡之心,朝龍無瑕疾衝而來。
易追影眼神微冷,輕哼一聲,「不知死活。」身形疾如風,如鬼魅一般迎上那兩人。
龍無瑕還未看清楚易追影的動作,只見那兩名赤兵已是整個被踢飛出去,易追影一手握著一袋火藥,立在離她數步之外,火藥的引子尚在「茲茲」的燃燒著。
龍無瑕呆了一呆,嘶喊道,「還不快扔掉。」
易追影處事不驚,朝她說,「你用東華國語叫青衣人退開十米,我負責叫開洛兄弟的兄弟。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喊。」
龍無瑕一下子沒有明白易追影是什麼意思,但也顧不得多想了。「一,二,三!」易追影話語一落,龍無瑕急忙朝戰場嘶喊,「東華兄弟,退開十米。」
易追影也嘰裡咕嚕喊了一句什麼,只見東華青衣和東衛營的兄弟聽到他們兩人喊聲,俱都極為迅速地挑開敵人,飛躍至十米開外。而就在此時,易追影將手裡的火藥包迅速甩向赤軍,後又迅速回身,將龍無瑕護在懷裡,雙手摀住她的雙耳。
「轟」的兩聲巨響,場中赤軍俱都在自己的火器下灰飛煙滅了。
東華青衣和東衛營兄弟檢查了戰場並無活敵,這才退回到龍無瑕身前,「公主沒事吧?」
龍無瑕並沒有聽到青衣的問話,她拍開易追影的手,怪責道,「捂我耳朵幹嘛?」
易追影見她無恙,放下心來,回青衣道,「她好的很。她膽子很小,已經被巨聲嚇得魂飛魄散兩次了,所以我才捂著她耳朵。你們看,一聽不到聲響,就好得很,活蹦亂跳,還會豬咬呂洞賓。」
龍無瑕白了他幾眼,「你才被嚇得魂飛魄散!」
眾護衛見他們此時還不忘鬥嘴,暗暗稱奇;而他們一個蒙國之妃,一個江湖奇俠,這般親暱鬥嘴,也實是讓人不得不稱奇。
高顯和九月循著炮聲匆匆趕來,看了眾人安然無恙,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來。
「高顯,九月……」龍無瑕迎上前去,迫不及待問道,「前去查探敵營騷亂的人,回來了嗎?」
高顯一顆剛剛放下去的心,迅速又被龍無瑕給吊了起來。
「怎麼樣?擾亂敵營的人,是不是阿諾?」龍無瑕追問。
高顯猶豫半晌,咬牙道,「探子稟說,是一位紫衣姑娘。」
龍無瑕倒吸一口涼氣,「真是阿諾!真是阿諾!那她現在怎麼樣?」
九月接道,「探子說她尚在敵營激戰。前去接應她的東華國兄弟和洛兄弟,受敵所擾,暫時未能與她會合。高將軍已令王將軍另派千軍前去接應,但是一時也與她會合不了。」
龍無瑕搖搖欲墜,低頭沉思半刻,突然轉身看著易追影,「易大哥,還要請你跑一趟。」
易追影皺眉,不語。
龍無瑕深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走至易追影身前,把握著他的雙臂,看著他的雙眼,「易大哥你聽我說,赫那溫絕對會想不到我們這邊會有兩個像你這樣的高手,所以如果你出馬,跟阿諾一起聯手,那麼一定可以擒殺赫那溫。只要赫那溫一死,鄴京城也就安全了,我也就安全了。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有事,我會好好地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