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腳下的廢墟一片,心中俱是冰涼。九月十月慘白著臉四處找路要下山去,被高顯喝止了。
此時,戰場上的情勢稍微好轉。十月此行是受席俊峰之命回鄴京城,並從崖山軍營帶了一千騎兵隨行,席俊峰本就擔心蒙哈鐸歸城沿途會遭到赫那溫的襲擊,所以打算這一千精兵負起接應蒙哈鐸的責任,即使蒙哈鐸不需要他們接應,那麼他們回到鄴京城,也可暫時相助鏡夫人分毫。沒想到,還真的讓席俊峰猜中了,蒙哈鐸一行遭受赫那溫襲殺,十月來的,卻是險險差了一步。
十月和騎兵雖是來的遲了一步,但是到底也還是能夠幫助蒙哈鐸隨行的侍衛免遭全滅之厄。此時騎兵在赫那溫的陣營裡有條不紊地列陣衝殺,漸漸將分散的蒙軍侍衛聚攏過來,在山嶺之處會合。
高顯看了一眼場外形式,眉頭輕皺。此時蒙哈鐸跌落山崖,龍無瑕昏厥,九月十月情緒不穩,眾人之安危自是只有他一力擔下。他當機立斷,令騎兵保護著眾人先暫且避到山林之中;又令一百侍衛,趁著眾人撤離之際,想法瞞住赫那溫之軍,到斷崖下面去尋找蒙哈鐸。
九月和十月俱要加入那一百人之中,雙雙要去斷崖下去尋找蒙哈鐸。高顯略微思慮,道,「十月會易容,讓十月前去,九月對鄴京城熟悉勝過吾等,所以要隨吾等想法回鄴京城。另,柏桐可與十月隨行,但是另有要務。照如今形勢,赫那溫對蒙都勢在必得,但這鄴京城,斷不能落入了赤賊手裡。若王不出意外,他回到城裡,定有辦法擊退赤軍,但現在……所以柏桐你要去北線軍中,請巴彥王爺速速想法調兵救援鄴京城!知否?」
他考慮甚為周詳,眾人無異議,各自領令。
十月卸下身上戰甲,扮成普通侍衛的模樣,混入蒙哈鐸的隨身侍衛當中。臨動身之際,她卻突然步至易追影身前,單膝跪下,抱拳懇請道,「易公子,我知你定是心憂娘娘安危,所以才趕來相助娘娘。此時蒙國、鄴京城危在旦夕,十月本應該為娘娘考慮,請你帶她離開,但是,娘娘已有王的骨肉,王一日生死未卜,十月就希望娘娘一日不離蒙國。所以十月斗膽,請你瞧在當年也曾半年共事的情分上,暫且不要帶娘娘離開,也請你暫且留在娘娘身邊,保她平安!我知這個請求有些太過分,但十月無奈,厚顏相求,日後定會啣草結環,以報恩義!」
九月一聽,心裡大為緊張。蒙哈鐸臨落崖之際喊的是易追影的名字,顯見的是將龍無瑕交付到他的手裡了,所以,若是易追影要強行帶走龍無瑕,也是無可厚非。況且十月也說了,現在蒙國的鄴京城岌岌可危,若是龍無瑕隨行回城,命運就跟鄴京城的存亡緊緊聯繫到一起了,反而如果易追影帶她離開,是最為安全之策……可是,可是,龍無瑕是蒙哈鐸之妃,肚裡又有蒙哈鐸的骨肉,若是蒙哈鐸真的有個什麼不測,那她和孩子就是蒙國唯一的希望;而且,若然她在這個危難之際離開,那麼讓蒙哈鐸,讓那些不計其數生或者死的蒙國士兵,情何以堪?
易追影看著懷裡的龍無瑕,沉思一陣,道,「我不敢輕易答應你。但是,我可以跟你說,不管無瑕是走是留,我都一定隨她身側,護她周全!」
十月心裡一梗,但是心裡又想,如果龍無瑕選擇離開,那麼易追影有什麼理由勸她留下?轉念一想,以她對龍無瑕的瞭解,龍無瑕又豈是那種貪生怕死忘恩負義之輩?既然篤定了龍無瑕不會選擇離開,十月也就放心,道,「如此甚好,十月多謝易公子成全!」
易追影微微歎口氣,對柏桐道,「柏將軍,你扶她起來。此去小心,無瑕會希望你們都平安回來。」
柏桐扶起了十月,當下高顯發號施令,令騎兵掩護眾人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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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那溫對龍無瑕垂涎已久,竟是對她緊追不捨。高顯和九月頗費了一番力氣,才帶軍掩護著易追影帶龍無瑕避到山裡一處隱蔽的山洞。
因為此時赫那溫大軍已經包圍了鄴京城,若然高顯帶兵強行入城,且不說勝算如何,傷亡卻一定是極大的,還可能連累城內守城將士。緊急之際,九月記起以前初到鄴京城的時候,有城民說過山間有條秘密通道可以通到鄴京城內,故,高顯希望找到那條密道避過赫那溫的大軍,偷偷入城與鏡夫人會合。但是,九月也只是聽說而已,只依稀記得路口的方向,卻不知道確切的路線。所以,高顯派出了偵察兵前去偵查,其他人就暫且在那處山洞裡外歇息,焦心坐等結論。
在山洞裡落腳不久,龍無瑕就悠悠醒轉。她一醒來,就又哭喊著要去找蒙哈鐸,易追影不忍對她下手,這回換了心思同樣悲痛的九月,上前就摀住了她的嘴,恨恨道,「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們所有人才甘心?赫那溫還在外面追殺我們……」
龍無瑕口不能言,心裡也知情勢定是對蒙國極為不利,所以九月才會如此悲憤。她呆呆地不再言語,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易追影心裡不忍,伸手撥開了九月的手,道,「不是她的錯,你怪她何用?」
龍無瑕淚如雨下,縮起雙腿,雙手抱住膝蓋,將頭埋進膝蓋裡,她雖是極力忍住哭聲,但是劇烈抖動的雙肩還是洩露了她的悲痛欲絕。
眾人當前,易追影也不便抱她安慰,只能輕輕吐出一口氣,坐到她的身邊,不再言語。
哭了良久,龍無瑕才止住哭意,抬起頭看向九月,「九月,派人去找阿鐸了麼?」
九月點點頭,將事先高顯之安排,盡數與她說了。末了,忐忑道,「娘娘,你……」
未等九月問出來,易追影突然起身,拉起龍無瑕道,「無瑕,現在鄴京城太危險,我不能讓你冒險,我帶你離開!」
九月瞪著易追影,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
龍無瑕茫茫然地看了一眼九月,看了一眼洞口靠石斜立的高顯,眼神落在易追影的眼裡。她眼中不知不覺又滾出連綿不絕的淚珠,喃喃道,「易大哥,我害死阿鐸了……」
易追影抬袖擦著她半邊臉頰上的淚,「這是戰爭,與你無關。」
「可是,如果我不逼著高顯帶我回轉,他就不會為了救我而掉下去;他是神,有什麼仗是打不贏的?我為什麼非要自以為是地不離開他?結果反而連累了他……」
易追影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輕聲安慰道,「十月還沒有回來,你不要太自責。你也說他是神,也許等你睡一覺醒來,他又回到了你的身邊。」
龍無瑕抬眼,雙眼充滿期待地看著易追影,「易大哥,你也覺得他不會有事對不對?」
易追影心下微微一滯,卻只能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會沒事,所以在他回來之前,你要好好的。我帶你回玉龍山莊好不好?等他一回來,我立即再送你回來。」
龍無瑕癡癡茫茫,想了半刻,輕輕從易追影的手裡掙脫出來,喃喃道,「我要回鄴京城,我要他一回到鄴京城就可以看到我……」
易追影的眼神黯淡下來,九月那顆緊繃的心卻是突然輕鬆了下來。
易追影還待勸說,兩名偵察兵突然奔入洞外。偵察兵對龍無瑕、高顯和九月行了禮,稟道,他們已經找到了九月所說的通往鄴京城的秘密通道,眾人可通過密道進入鄴京城了。
眾人大喜過望,高顯當即召集洞外的騎兵和侍衛,前往密道的入口進入鄴京城。
龍無瑕也走向洞外。
易追影一把拉住了她,掩不住臉上、眼裡的憂思,定定地看著她,「無瑕,鄴京城現在就是一個甕,甕外就是赫那溫的大軍,甕內已經勉力支持了數日,你進去,就是將自己置於了凶多吉少之境地!若然巴彥的援軍趕不及,那麼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龍無瑕回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要去。若他不回,若他真的忍心丟下我和孩子,若老天真的要如此對待我們一家三口,那我和孩子與鄴京城同存亡,也無憾!」說罷,決然扭頭而去。
易追影呆呆地立在當地,心裡唯一的一絲猶豫因為這句話而徹底消弭了。
高顯在最後壓陣,走過易追影身邊的時候,突然站定,很無奈地笑了一聲,道,「你其實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你應該直接敲暈她,帶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