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樺的死,似乎將間花城七萬戰士的死都復現在了龍無瑕的眼前,她情緒波動很大,白天趕路回鄴京城倒還好,晚上則不是在房內不安地來回走動,就是坐在床上不言不語。她睡覺時,又常常在噩夢中驚醒,冷汗濕身、驚呼連連。
蒙哈鐸一直都伴著龍無瑕,即使她情緒是好是壞,都對他冷顏相對、冷言冷語。但是他不解釋什麼,更不開口要求什麼,除了緊緊抱她在懷、不讓她掙脫,其他的,他似乎什麼都不會做了。偶爾看著睡夢中的龍無瑕,他的手會輕輕撫在她的小腹上,臉上會露出難得的笑意。
不過自從間花城出城,在面對軍中下屬的時候,蒙哈鐸的眉頭再也沒有舒展過。
那一段日子,似乎注定是愁雲慘淡的日子,所有不好的事情齊齊發生在一起,縱然蒙哈鐸曾是萬能的王,可是,於情,他撫平不了龍無瑕對他的恨意;於國,因為一個龍無瑕,他失去太多先機,導致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利於蒙國,甚至嚴重到被動被制的局面……
可惜,龍無瑕一直都不知道蒙國到底發生了什麼。秦天樺的死,澆滅了她心底新生的好奇和不安,她沒有心思再去向任何人打聽蒙哈鐸正在忙的事情,她沉浸在個人世界的痛苦裡,忽略了外界的一切變化。
直到有一天,九月看到蒙哈鐸無意間露出的茫然和憔悴,終於看不下去了。她找了機會,決定違抗蒙哈鐸的命令,跟龍無瑕攤牌,「娘娘,王右肩的傷還沒有好,午飯過後,您能替我給他上藥嗎?」
龍無瑕恨著蒙哈鐸,可是聽了這話,心還是像被針紮了一般,微微刺疼。她知道蒙哈鐸剛剛在間花城受傷的右肩傷口根本還沒有長合,而之前在崖山燙傷的左手也有些微的後遺症。只因她恨他在間花城的所作所為,所以她一直逼著自己忽略心底對他的心疼,逼著自己不去管他的傷。有時候龍無瑕會覺得,原來自己對待別人還可以這麼自私和心狠!哈,果然古諺說的不錯,女子心最狠啊!——可是,即使這樣又如何,她也不會選擇用原諒蒙哈鐸來成全所謂的「仁」和「德」!
龍無瑕裝作漫不經心,「有你照顧他,還需要我做什麼?」
九月盯著她的眼,「可是您應該清楚,在王的心裡,就算是十個九月,也抵不了您分毫!」
龍無瑕哈哈一笑,道,「九月,你莫要妄自菲薄,他曾親口對我說,如果我害死了你,就算是我死一萬次,也抵不了一個九月的命!」
九月繼續盯著她的眼睛,「娘娘,您敢保證,您的有生之年,您親眼見到的事情都是事實?您親耳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您敢保證嗎?」
龍無瑕愣住了,「九月你想說什麼?」
九月深深呼吸一口氣,「娘娘您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個男人,愛您勝過愛自己;這個世界也有個男人,愛您勝過愛自己的江山……」
龍無瑕苦笑,「愛?九月你知道在一個高高在上的梟雄身上說愛,是一件多麼好笑的事情?」
「我不知道這好笑還是不好笑。我只相信自己心裡的感覺,那就是不管王做什麼,他最在意的,始終是娘娘您!娘娘,現在蒙國陷於危難,王壓力很大,心情也不舒暢,我覺得,現在只有您是他心裡最放不下的鬱結。所以,能請您幫忙嗎?暫時擱下您對他的恨意,等一切都過去了,您再找他算賬,好嗎?」
「蒙國陷於危難?到底何事?」龍無瑕終於聽到了一些關於蒙國目前形勢的蛛絲馬跡。
九月低下頭,「是赤拉叛賊,在蒙國胡作非為……」
龍無瑕驚道,「赤拉族?他們捲土重來了嗎?」
「正是。他們隱於蒙國各城,蓄勢待發已久,此時赫那溫舉旗一呼,便盡都從各處冒了出來,其中以鄴京城附近的韜城為重,他們的意圖似乎是想奪下蒙國的都城鄴京城……並且不知他們得到何方撐腰,兵力、物力大勝從前,王先前在崖山軍營部署的蒙軍,大有抵擋不住之兆……」
龍無瑕倒吸一口涼氣,從近日來蒙哈鐸、九月等人的言行,她本已估測到此次事件確實非同小可,不然,以蒙哈鐸的能為,何須為了一些殘兵敗將而如此緊張焦灼?只是蒙哈鐸對赤拉族向來都是留了心的,又怎麼可能容許事件發生到他無法掌握的境地?「蒙哈鐸早在崖山的時候,就已經令席俊峰布軍對抗赤拉族,所以,現在的局勢,應該不會對蒙國不利呀!」
九月抬頭,看了她一眼,「其實,自從蒙國遷都至鄴京城之後,蒙國軍事儲備的中心並沒有完全轉變過來,也就是說,蒙國的兵力大多數是部署在四方邊界,鄴京城周圍的軍力相對來說較為薄弱。再者,王長期在外征戰,赤拉族事發之初,他尚在東華國,對國內局勢雖有遠程遙控,但畢竟時效性打了很大的折扣,所以拖到現在……」
龍無瑕怔怔地想了半天九月的話,才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她抬眼看向九月,「九月,赤拉族是何時舉事的?」
「王在二十日之前,就已經接到席大哥的戰報,後來又接到鏡夫人的來信。王當時已經打算要回國了,但是……」 九月猶豫了。
龍無瑕接下了她未說出來的後半句話,「但是,不過兩日,他見到了我派出使者,所以他又在慶豐城耗去了半個月的時間,等我?!」
事情說到如此境地,九月也就索性說開了,「不錯。娘娘,您應該明白九月之意,九月不是怪您延誤了王之軍機,但是,王為了您可以做到如斯,定是他心裡以您為最重,所以,在這樣一個他需要您支持和理解的時候,希望您……」
龍無瑕突然扭頭,打斷了九月的話,屏住心裡的煩亂,強作鎮定,「九月,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你、高顯、柏桐都不跟我提及一絲一毫?」
「王勒令過我們,不讓我們向您透露分毫。他說,有他在,您就沒有必要操心任何事情。況且,您肚中有了寶寶,不宜太過操勞……」
龍無瑕看著九月,「所以,你們就這樣看著我折磨他,什麼都不跟我說?」
「娘娘……」
龍無瑕垂眸,不讓九月看到她眼裡的氤氳,「我還是不會原諒他。但是,也許……九月你知道嗎?恨人真的是一件好辛苦的事情,特別是恨一個每天都可以看到的人——所以,也許你說的沒錯,我可以等一切都過去了再找他算賬,我和寶寶也可以好好過幾天安靜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