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追影尋至御花園看到龍無瑕的時候,她那輕微的笑意尚未在臉上完全暈開。易追影有一絲猶豫,他應不應該立刻將事實告訴龍無瑕呢?
他不想撲滅龍無瑕臉上難得的笑意,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他沒有辦法隱瞞,也不能夠選擇隱瞞!
他輕步走至龍無瑕和龍琰的身前。眼神落在龍無瑕身上,輕喊一聲,「無瑕!」
龍無瑕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她朝著易追影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龍琰,「七哥,易大哥回來了。我要跟他一起去喝茶了。」
龍琰神色淡然,「前方就有茶亭,朕令人煮茶,我們三人一起品茶如何?」
龍無瑕猶豫,「這……」
易追影眼神轉向龍琰,又出聲,聲音裡帶了顯然易見的冷意,「國主,無瑕現在沒有時間喝茶。易某要帶她去看一個人。不過易某覺得,皇上若是能夠一起去,可能會更好。」
龍無瑕心裡陡然一沉。她是請易追影幫她追查秦霄風和九珠的下落,現下他這麼說,難道是他們已遭不測?
龍無瑕疾步上前,抓住易追影的衣袖,眼中堆滿了驚慌,也顧不得龍琰在側,「易大哥,你要帶我見誰?秦霄風和九珠麼?他們怎麼了?」轉身,又扯著龍琰的衣袖,「你將霄風哥哥和九珠怎麼了?你殺了他們嗎?」
龍琰扶著龍無瑕的手,看向易追影,「你說的是秦霄風?」
易追影點點頭。
龍琰道,「他和九珠好好的在朕的密室裡……」
易追影截住了他的話,冷笑一聲,「好好的?如果說那還算是好好的,那麼易某不知道『生不如死』會是什麼情景?國主,我想你不能阻止無瑕去見他們,若然連他們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龍無瑕腦袋轟的一聲炸開,她沒有聽完易追影的話,直接拉著他就朝外走疾走。
龍琰心中也覺有異,快走幾步追上了無瑕,「朕沒有令人……」話未說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停住了話頭。他的話沒有說完,腳步也滯了一滯,情急之中的龍無瑕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可是他的些微細小動作,已是盡數落在易追影的眼裡。
易追影心裡投下了一個小小的問號。
龍琰一行三人來至一處隱蔽的宮落。龍無瑕認識這裡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廢棄了的一座冷宮。大凡是這樣的宮落,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了,又大多是被廢妃嬪最後的歸宿,所以難免有些靈異的傳說,最終導致人跡罕至、愈是幽靜陰森。龍無瑕心想,若然龍琰真的將秦霄風和九珠囚禁在這裡,也就怪不得易追影在宮裡尋了幾日,到今日才尋得他們的蹤跡。
自到了冷宮門口,龍琰就越到了前頭。這宮落平日雖是荒廢了的,但此時卻是人影幢幢,明裡、暗裡到處可見持槍灰甲的守衛戰士出來覲見國主。龍琰肯定也花了心思,各處守衛安排的頗為緊密巧妙,從外看看不出什麼異常,若非守衛見了龍琰出來跪禮,龍無瑕還不知道這裡竟是隱了這麼多守軍。
不過龍無瑕現在並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龍琰身後,一顆心揪成一點點大小,連呼吸都因為緊張而略顯不暢。
易追影輕輕握過她滿是冷汗的手,沒有多言,只是有微微的歎息。
穿過一道道的迴廊,越過一道道的暗哨機關,龍無瑕已經沒有意識去記得這繁複的路徑和機關,只是在最後一道旋轉暗壁轉開的時候,心,立刻被裡面劇烈的咳嗽聲緊緊地揪住了。
那種咳嗽,讓龍無瑕有感同身受的感覺,因為曾經的溺水和肺傷,她都是在這種肺部撕裂的痛苦中挨過來的。
似乎連胸腔中的那一顆心,都隨時可以從嘴裡嘔出來,腥甜的血腥味,在沉悶的空氣中,一絲一絲地浸入人的五臟六腑,牽動著心裡蠢蠢欲動的悲傷!
那是秦霄風的聲音。伴著九珠隱忍的低聲啜泣。
簡陋的一間密室,與外界完全隔絕,石壁合上的時候,連聲音都透不出去絲毫。室內簡單地佈置著一床、一桌、一椅。秦霄風坐在床頭,在九珠懷裡撕心裂肺地咳嗽著。
龍琰跨步向前,看到九珠的手邊已經堆滿沾染鮮紅的手帕、衣物,床頭的一個臉盆,裡面躺著一條棉手帕,盆中之水已是深紅的顏色。
龍琰愣了一愣,張口問道,「他如何了?」
九珠驀然一驚,回身見了龍琰,趕緊扶秦霄風坐好,轉過身跪禮,「見過皇上!」
秦霄風聽了龍琰的聲音,捂著嘴要別過臉去。可是眼神像是被一種熟悉到骨子裡的氣息吸引著,眼角流轉,瞥到了門口那道癡癡僵立的身影。他的咳嗽驀然停息,就連呼吸,也似戛然而止,凝結在靜寂混沌的空氣裡。
龍琰令九珠起身,向四周看了幾眼,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九珠,秦霄風怎麼了?為何數日不見,病成了這般模樣?」
九珠正待答話,龍琰冷淡的聲音已經讓秦霄風回過神來。他捂著嘴咳嗽了兩聲,突然出聲,「秦某朝為權貴,暮為階下囚,心思郁疾病成這般模樣也不足為奇。原來無瑕公主又回到了東華國,可喜可喜!罪臣秦霄風攜內子九珠,見過皇帝、公主!」說著時,忍著咳嗽要下床。只是他身子虛弱,全身毫無半分力氣,這一動,氣力不濟,險些從床邊栽下來。
九珠聽了秦霄風之語,看向龍琰身後的門口,果然見到了癡呆了一般的龍無瑕。她一時之間呆住了,竟是沒有注意到秦霄風的險狀。
眼見秦霄風要從床邊落下,龍無瑕疾步上前,堪堪扶住了秦霄風。秦霄風的手本來撐在床上,經龍無瑕一扶,左手下意識地要推開他,可是這一出手,他剛剛捂過嘴的左手,竟是在龍無瑕潔白的肩頭印下了一道嫣紅的掌印。
鼻息裡傳來濃濃的血腥味,龍無瑕扶著秦霄風靠向床頭,看著他,聲音帶了濃濃的哭腔,「你怎麼了?怎麼咳成這樣?看醫生了嗎?吃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