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祁玲那散佈於廣袤的天地之間的意識才慢慢一點一點的回歸到她的腦海中。到底是多久呢?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或者是一個世紀?嘿嘿,大概不可能是一個世紀,她沒有做過什麼大善事,是活不了那麼久的。
確切來說,她是被顛簸醒的。那種顛簸的感覺,還是在她讀書那會參加青年志願者協會隨著一大群熱情而偉大的志願者去偏遠落後的鄉村小學支教的時候就深有體會的。那一次,他們坐在龐大而破舊的拖拉機裡,在彎彎曲曲、坎坎坷坷的山間小路上足足呆了一整天。現在她還記得,那個古樸的拖拉機的聲音,可以淹沒掉車上最大嗓門的男生的聲音;而拖拉機走過之後的小路上的飛塵,堪比她見過的最厚重的濃霧。
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渾身散架了一般。背部和雙腿一條條的疼痛如被狼爪抓過。反正,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她不由的哼唧了一聲。眼睛卻是沉重如山,不願意睜開。
然而就是她的這一聲哼唧,猶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耳邊馬上傳來興高采烈的驚呼聲,「公主醒了!公主醒了!環兒,快告訴秦大人,公主醒了!快!」
「啊?公主終於醒了,謝天謝地!」
「快停!停車!公主醒了,趕緊找太醫來看看!」
「秦大人,公主醒了,您快來看看!」
……
突然不顛簸了。祁玲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仍然感覺身邊慢慢地圍滿了人。剛才聽到的聲音都是很好聽的年輕女孩子的嬌嫩的聲音,此時她又聞到空氣中有一種很好聞的香氣,清清淡淡、沁人心扉,讓人聞了好一個舒爽。她不由得又吸了吸鼻子,心裡想,此時自己身邊必定是幾個國色天香的小護士。
可是,為什麼沒有醫院那種必有的福爾馬林的味道呢?
一隻溫暖如父親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一陣功夫之後,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道,「秦大人,公主已經沒有大礙了。公主昏迷了幾日,照今日的情況來看,應該就會醒來的。」
「那她怎麼還沒有睜開眼睛?」年輕的男聲,磁性而渾厚,明顯的透著關切。可是,祁玲潛意識裡覺得這種關切背後有一種矛盾的情愫。
「公主昏迷的幾日都是以一些流質的湯水為食,大概是氣力不足。今日她會出聲以及會吸鼻,那就是說有吃東西的能力了。請秦大人著人迅速安排公主的飲食。」
「秦路,傳下令去,鑒於公主身體有所好轉,送親隊伍暫停兩個時辰;環兒,你去按照廖太醫之前開的方子給公主準備吃的;好了,除了九珠,其他人都退出去吧,不要打擾了公主休息。」年輕的男聲調度有方,顯然有大將之風。
一陣參差不齊的「是」和嘈雜之聲之後,祁玲覺得耳邊突然清淨了不少。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只覺得胸腔裡面的肺葉似是撕裂開了般的疼痛,忍不住又哼唧了一聲。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年輕的女孩,應該就是留下來的九珠,她聲音又響起來了,但是不同於剛才的興高采烈,而是深深的擔憂和憂慮,「秦大人,公主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怎麼辦啊?」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上祁玲她那冰涼的臉頰,大手的拇指輕輕的沿著她的臉頰慢慢往上撫摸,最後落在微微皺起的眉頭上,輕輕的揉著,似是想揉平美麗的人兒的所有疼痛。「公主此次墜崖,尖利的山石傷及肺部,因此呼吸起來都會很痛。她要活著,就得呼吸,就得忍受每一次呼吸的痛。」秦大人那隻手指溫柔的能夠融化耳邊吹過的風,聲音裡面關切的情愫卻已經不著痕跡的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冷漠。
九珠深深的歎息一聲,雙手在祁玲的胸部輕輕的從上往下抹著,希望能夠幫助她稍稍順一順氣息。她似乎對秦大人聲音的改變習以為常,也沒有再說什麼話。
一時間,空間裡瀰漫一種奇怪的氣氛,祁玲估計,此時「屋裡」安靜的大概連一隻繡花針落下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祁玲突然睜開眼。
瞪了半響,她才看清楚她身邊一左一右的兩人。然而等她看清楚了的時候,不禁一下子怔住了。
左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用現代的話說,那叫帥的一塌糊塗。他穿著淡藍色的長袍,斯文儒雅,溫潤如玉;膚色白皙細膩的跟女子一般,眉如山峰,雙眼微瞇著,遮住了眼裡的光華,眼神落在自己的臉上。不過,那個眼神很奇怪,憐愛和怨恨矛盾地糅合在一起,就如男人手上的溫柔和話語中的冷漠矛盾地同時表現一樣。
右邊是一個年輕的女孩,一身淡紅的衣裙,眉清目秀,溫柔文靜,頭上頂著兩個精巧的髻,配著些簡單的髮簪頭飾。臉上略有悲慼,正全神貫注地在替自己順氣。
古裝?
這兩人的相貌好熟悉,在哪裡見過?
對了,他們稱呼她為「公主」?
還是在送親的路上?
哪個導演有毛病拍戲找她這個被車撞的要死的人?雖然別人都說自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可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美人能演出個什麼東西?
車禍?難道自己死了?可是,為什麼身上的痛那麼清晰?
……
繞是祁玲縱橫職場數年,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大場面,也應付過千奇百怪的突發事件。可是這時,她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
所以,她只有睜著眼睛怔怔的看著別人的份兒。
見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年輕的男人揉著她眉頭的手僵在了她的頭的正上方,眼睛一瞇,再正常睜開的時候,裡面已經帶著了顯而易見的冷漠。
女孩感覺有異,抬頭一看,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開心。她抓起祁玲的手,高興地說道,「公主,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您昏迷幾天了,躺著累吧?身上痛不痛?您餓不餓?您等等啊,環兒去準備吃的了,您馬上就可以吃些東西了。是廖太醫開的方子,您吃了一定馬上可以康復的。」
祁玲做癡呆狀,也不知道聽到了女孩的話沒。只是在女孩的話剛說完的時候,她突然想起,這兩個人,是她在自己的夢裡見過。
她還記得名字,男人叫秦霄風,女孩叫九珠。
她還記得秦霄風是夢裡那個美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女孩子青梅竹馬的玩伴,兩人關係匪淺,感情深厚,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成婚;九珠是那個美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女孩子的侍婢。
……
那個夢再次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快鏡頭般。
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夢裡,人們稱呼那個美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女孩子為「公主」,而現在,他們都稱呼自己為「公主」。
難道自己現在成了那個公主?
這怎麼可能???
「九珠,幫我拿面鏡子來。」祁玲的聲音一出,自己嚇了一跳。嘶啞難聽,幾乎都聽不出來是自己的聲音了。
她的這句話並沒有引起秦霄風和九珠的懷疑,因為公主的愛美是眾所周知的。她跳崖之後被救起,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看自己的容貌有無受損,這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秦霄風已經放下手,臉上恢復了自如的神色。
九珠連忙轉身找了面銅鏡雙手托住遞給祁玲。
祁玲伸出幾近麻木的雙手,想將鏡子托在臉上方。可是雙手沒有力氣,鏡子險些掉在身上。秦霄風的右手不知道從哪裡迅速地冒出來,幫她將鏡子置於她的眼睛上空。
祁玲看清楚了鏡中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是夢裡人兒的那張臉。
依稀是自己的輪廓,卻是更為美輪美奐。
第一次做夢醒來之後她曾感歎過,世間怎麼可能有那麼美麗的女子呢?那是用盡最美好的詞也形容不出的絕色啊。那樣的女子,大概只有在夢裡才會存在吧?
可是,現在,她的靈魂和這樣一副美麗的軀殼融合在一起了!
「公主,您看了之後可放心了。您的容貌沒有半分的損傷。」秦霄風冷淡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移開銅鏡,祁玲看到了他臉上閃過的一絲譏誚。
祁玲閉上眼睛,沉默半響,嘶啞的聲音冷靜地說道,「秦大人,留下九珠伺候我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秦霄風和九珠顯然都愣住了。公主不是最喜歡粘著秦霄風的嗎?為什麼這次一醒來就這樣打發秦霄風?
而且公主對秦霄風的稱呼也變了。以前任何時候都是甜甜的幸福的「霄風哥哥」,今天卻……??
難道,公主的腦袋被摔壞了???
九珠輕輕的摸了摸祁玲的額頭,擔憂地問道,「公主,您沒事吧?」
祁玲淡淡地說,「沒事,我要休息下,等下才有力氣吃東西。」
秦霄風冷冷地看了祁玲一眼,也是淡淡地開口,「那公主您好好休息,下官告退了。」說罷,毫無留戀地出了公主的大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