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神 第15卷 第七二九章  馬達伊可
    六艘船最小的也有十一二丈,放在魔界的任何一條河流,任何一處湖泊,都是一股不可小窺的力量。

    可在狂暴的魔海,這樣的小船只能稱為舟,怒海行舟的六艘艦船,不停的被海浪托起落下,跌跌撞撞的朝北方駛來。

    領先的那艘艦船,桅桿上並沒有帆,只有一面黑底的三角旗,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的黑旗,隨著狂風將旗子捲起捲開,忽隱忽現著一副猙獰的三頭銀龍圖騰,詭異非常。

    首艦的甲板上,一個身穿皮甲、腿掛短刺、狼頭人身的彪悍男子,正逆著灌胸而來的狂風,瞇眼朝西北方的陸地觀察著什麼,狼人腰上拴著的那一根兒臂粗的蠟繩,此時被拉得繃直,男子一邊把身體的重心放後,一邊朝船後大吼了一聲。

    隨著狼人這聲大吼,不多時,「登登登登」一陣擂鼓般的踏步聲傳來,從甲板後的第二個船艙中,跌跌撞撞奔出一頭傻頭傻腦的黑熊,尚未跑出幾步,便被上下起伏的甲板給弄翻倒地,邊打著滾兒,邊用爪子抓著甲板爬,暈頭轉向的朝狼人靠攏。

    好不容易抓住了拴狼人的那根粗繩,黑熊一個鹼魚翻身挺立起來,一邊痛苦的哼哼,一邊對狼人愁眉苦臉的大聲呻吟道:「馬達伊可老大,您老人家不嫌風大麼,又有什麼吩咐?」

    馬達伊可對黑熊的抱怨充耳不聞,伸臂朝西北方一指,迎風大喊道:「那處剛才出現一座島,海圖上沒有繪製,阿達拉毛,你快讓那幾個鳥人把島標畫上,省得錯過了再把這事忘了。」

    「唉喲!」黑熊聞言,大肥巴掌猛地拍到了自己臉上,狠狠的跺了下腳,一陣眩暈感傳來,忍不住乾嘔了一聲,哼哼唧唧的夢囈道:「俺他娘還以為啥事,不就是一個沒發現的島嘛嘔靠岸了再說吧。」

    說罷,又開始乾嘔起來。

    「啪!」一聲清脆的拍肉聲透過風浪響起,還是一巴掌,不過這巴掌是馬達伊可賞給阿達拉毛的左臉的。

    「你說什麼?」原本只是有些冷峻的馬達伊可,此時忽然變得猙獰起來,殺氣凜冽道:「別以為你是散達拉的弟弟,我就不敢打你,黑營軍令第三條怎麼說的?」

    「貽貽誤戰戰機者,圈圈圈圈……」

    黑熊彷彿想起了些什麼,臉上浮現出噩夢般的神色,可憑他左耳進、右耳出的記憶力,卻實在背不出來第三條,結結巴巴的開始打顫,雙目呆滯的望著橫掛在空中的紫日,不停的喃喃自語。

    「啪!」猛地又是一巴掌,這次是右臉。

    「圈圈圈,圈你個姥姥。」馬達伊可見黑熊嘀嘀咕咕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怒道:「圈禁十日,杖五十從出海至今,不過才三十幾天,你個熊玩意犯的條規加在一起,就能把你揍的連你媽都不認識。胖子那邊催航路海圖催的緊,赤陽頭領也督促幾次了,好不容易發現個有潛力建立補給點的島嶼,你居然敢說等靠岸再標?」

    「啪!」馬達伊可想起這一路來阿達拉毛的表現,就一肚子火,又是一巴掌甩過去,破口大罵道:「六日前碰到的那處暗礁群,你個笨熊也說等等再說,可第二天想畫圖的時候,一個個全是暈暈乎乎的原地轉圈,誰能再想起來那處暗礁群究竟在哪個方位?今天你又要登岸再說?老子這是替你兄長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

    馬達伊可越想越氣,怒道:「你哥散達拉那麼橫,怎麼有你這麼個軟蛋弟弟,要是叫你哥知道你這一路來的敷衍,非把你打殘廢不可。」

    「俺俺在陸地上,比螃蟹還橫呢,你知道啥是螃蟹不?那是天生橫著走的人物,當年大首領親口告訴俺們哥倆的,誇俺們哥倆就跟螃蟹似的,比六條腿的蛤蟆都橫!嘿,長見識吧?沒聽過吧?久仰了吧?」大黑熊阿達拉毛搖頭晃腦,一臉得意之色地道。

    忽然一陣大浪捲來,甲板上上下下晃的讓人發暈,又是一陣胸腹翻滾,忍不住彎腰幹嘔起來,臉上換上了受辱的醬紅色,喘著氣死死拽住粗繩,怒氣沖沖道:「這他奶奶的不是一沒小心上了賊船了嘛。俺不知道天生橫著走的,也天生暈船啊,打怕啥,你那小巴掌跟撓癢似的,嘿,俺從小就是被俺哥打大的,還怕你揉幾巴掌?」

    大黑熊說著,又開始陷入某種恐懼,喃喃道:「就是圈禁小黑屋去不太地道,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反正俺臉皮厚,怕啥,可讓俺十天只喝髒水,不吃飯,這就不地道了,哪能不給俺飯吃呢,上回就差點餓死,這不欺負俺老實嗎。」

    海面上毫無徵兆的升起一股巨浪,夾雜著呼嘯勁吹的海風,「砰」的一聲撞擊到了船舷。

    甲板上的兩人同時面色劇變,刷的慘白一片,船頭猛地朝下砸去,一頭栽入海中,又迅速的被海水的浮力托起,剛才還頗有興致叫罵抱怨的兩人,同時變成了落湯雞。

    渾身衣甲濕透,體毛不斷朝下滴水,好似從一鍋稀粥內剛剛撈起的兩隻猩猩,苦笑著彼此打量。

    面對著海況如此惡劣的魔海,不光是那頭自認為「天生橫著走」的蠻熊阿達拉毛,連一向自傲最能忍受惡劣環境、也最能忍耐的馬達伊可,都泛起了無力感。

    他能忍,是因為他是一個天生的獵頭殺手,很出色;他孤傲,是因為敵人給予的「幻狼」稱號,可是這個單論殺人技巧,能在黑營中排名十甲以內的悍狼族高手,面對著大自然,仍舊像個被扯來拉去的木偶,無力與之對抗。

    狼狽的跟阿達拉毛對視苦笑了一眼,馬達伊可忽然一愣,嘴角慢慢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神也不是那麼淩厲了,代之的則是某種溫馨的神色,一個在殺手的眼中鮮有出現的目光。

    他意識到自己變了,儘管對敵時,仍舊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仍舊面對死亡而面無表情,心無漣漪。

    可當與自己的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無法保持一個殺手應該保持的無情守靜之心,或喜或憂,似悲似愁,或苦澀,或恐懼,自從被悍狼族從小培養成一個殺手以來,他這些年還是首次體會到什麼是情緒,什麼是兄弟間的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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