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真實情況是什麼,姜雷生倒沒興趣跟這個刀疤大漢吐露,畢竟這不是面前之人能夠懂得的東西。
本來姜雷生沒想跟這些人一路走,禁不住呼延鐵研的挽留,只好答應同路走一段,到了下一個縣鎮就分道揚鑣。
在姜雷生的妙手施為下,那三個搶水的倒楣鬼總算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傷勢也好了七七八八,這樣一來,這群莽漢更加覺得眼前這個年輕道士了不起。
一路上雖說物資貧乏,談不上大吃大喝,可起碼對姜雷生的照顧還是很明顯的。
緊趕慢趕,當這個士氣不振的破爛隊伍到達喀布爾外圍的一個自然村時,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僅僅三天的時間,因趕路的原因,不到四百里的路上又死了十七個人。
這些囚犯在韓人的手下命比螻蟻賤,稍不如意就是打罵摧殘,加上飢渴跟乏累,淒淒慘慘的模樣令人心酸。
姜雷生沒有刻意阻止韓人對這些戰爭奴隸的虐待,甚至看到有些熬不住的人自殺也不會去阻止。
自古成王敗寇,怨不得誰,蒙人的暴虐,他日也自有因果。
在塵世間,鐵與火的大亂中,他姜雷生只是一個看客,一個不摻雜感情的看客。
眾生皆為螻蟻,不論是提著皮鞭的韓人,還是皮鞭下呻吟的囚徒,在姜雷生的眼中都不過是螻蟻而已,這些人被命運無形的扯偶般活著,或征服,或被征服,或者為了征服而征服,從不知道自身活著是為了什麼。
這些人在六欲輪迴中不斷打擺,從不曾超脫。
漢人怨恨著外族的殘暴,韓人洋溢著征服的驕傲。
活著的,未必就比死去的幸福。
姜雷生愈跟這些凡塵中人接觸,愈是覺得自身漸漸抽離了凡世紅塵。
漢人陷在中原繁華的夢境中,咬牙切齒的憎恨著破壞他們美夢的韓人;困苦貧乏的韓人用餐冰臥雪的忍耐,用來去如風的弓矢鐵騎殺出了草原,征服了大漠西域,征服了炎華冰河,踏破了炎華中原浮華。
姜雷生漠然看著身旁的囚徒或淒慘、或麻木的死去,暗歎這或許就是宗教之所以能夠佔領世人心靈的原因,皆因世人空虛,充滿對未知的恐懼與迷茫,宗教這個更為空洞、更不知所云的偽君子,才能趁虛而入。
天竺教、天主教、婆羅門、喇嘛教、佛教、道教、伊斯蘭教……這些蠱惑世人的心靈毒藥讓姜雷生一陣心悸,有多少人就是陷入這裡面而漸漸遠離了天道?
至靜至廉的天道玄機是那麼的普通,像水一樣時刻圍繞隱藏於自身,如果人人像水那樣順應自然之道,何來那麼多的殺戮、迷茫、恐懼、孤獨?
說到底,韓人也好,漢人也罷,七息俱在,與山川湖泊間的禽獸一樣,都是萬物生靈,天地孕育出這些生靈,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彼此殺戮征服不成?
姜雷生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嘟囔一聲:這老天究竟是他媽的什麼玩意!
當地平線上最後一絲紅暈消失,天邊露出朵朵紅雲的時候,這個眾多國家臣民組成的隊伍來到了小村口。
村落內偶爾出現的一些村民並沒有什麼懼怕的表情,儘管百來個馬上的韓騎士一個個都是提刀執弓,滿臉猙獰的在村口橫衝直撞,露頭的那些村民仍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反而讓姜雷生收回了思緒,暗感奇怪。
姜雷生仔細一看,村前的土路一看就是踩出來的,到處坑坑窪窪,村內的土坯房也是一片破敗,奇怪的是牆頭並沒有掛那些比較常見的干辣椒、玉米之類的干蔬,村內沒有一條土狗跑動。
更奇怪的是村側看不到一塊耕種的田地,也不知道這個村落內的居民是靠什麼生活的。
這些村民臉龐黝黑,動作顯得很遲鈍,也是處處透著奇怪,姜雷生離遠左看右看,明明心中感覺不妥,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伸手攔住了正要下馬的呼延鐵研,示意他稍等片刻再進去。
直到三三兩兩的韓人踹開一個個虛掩著的房門,姜雷生仍是沒有察覺到什麼,只是在眼光與一個村口的婦女目光相錯間,才隱隱察覺到了某種嗜血的冷森感覺。
婦女上衣領口的開衩,分明露出了隱現紅線傷疤的脖頸。
這一發現讓姜雷生忽然有些不安,用精神探查下也並未發現特殊的地方,只是這些人的生命力比一般人要強,有股獸類的氣息,卻絕對不是妖氣,按說感官應該異常敏銳才對,怎麼會顯得動作如此遲鈍?
而且這些人身上似乎蘊含著更加強大的力量,姜雷生對這種氣息並不熟悉,一時半刻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是從側面勸告呼延鐵研最好能夠撤出村子,不要搶佔民居,在村外空地紮營,以防有變。
呼延鐵研並沒有察覺到姜雷生臉上忽晴忽暗的不安神色,他已經太累了,根本沒有聽進去姜雷生的勸告,眼看著手下士卒狼吞虎嚥著從民居中搶來的乾糧,喝著村內那口井上提來的井水,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呼延鐵研自己也露出了疲乏的神色,一邊命令給那些囚徒弄點吃喝,然後集中捆在村中心的空地上,一邊勸姜雷生隨他一起找間乾淨的屋子住宿。
從始至終,呼延鐵研對村民的舉動毫無察覺,對他來說,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就像是牲畜一樣,對他們這些兵將是毫無危險的,隨便打發這些人搬出屋子也就是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蒙古兵踹開了一個又一個房門,看到能吃的就吃,看到能拿的就拿,被粗暴趕出來的村民們也沒說什麼,任憑幾個粗壯的韓兵將他們捆在那些囚犯的一旁,就那麼安靜的待著,讓一旁正在靜靜觀察著的姜雷生更加感到奇怪。
姜雷生心中有事,本來按他的想法,跟呼延鐵研等人同路的緣分到這個村落也算是盡了,可這些村民詭異的表現又讓姜雷生有些不安,並沒有立即就走,而是隨著呼延鐵研找了間最大的屋子住了進去,隨便找些東西吃喝一番,到了晚上便像那些蒙古兵一樣,拿了床有些發霉的破棉被,找個乾燥的地方寬身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