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坤悟大帝居於此處,數萬年來已經孤獨慣了,但是見到姜雷生這個與自己言談間頗為相得的不速之客說走就走,仍不免有些不捨,站起身來幾次想開口問些什麼卻始終沒能開口。
回想自己縱橫一世,如今卻連自身追求都茫然不知,心中悲愴,只對著姜雷生拱手道了聲「保重」,便不再多言。
姜雷生似乎察覺到了坤悟大帝內心的失落,也不點破,呵呵一笑轉身就走,肩膀微動間已經到了十丈開外,念及相見就是有緣,也是心有所動,輕吟道:「斗轉星移,寒暑春夏,有道是銀河蒼穹九萬里,無人與共,此生何必。十年風雨江湖,一夜枯榮,盡付東流去。昨夜聽風觀雨,笑紅塵百態,誰人奪萬世瀟灑?歎滄桑金戈鐵馬,皇朝霸業,盡歸黃土,不若山林雨露,斟朝夕北斗,俱醉皓月,何必戀區區百年江湖……」
吳江道人時常吟唱的一曲《醉夢》傳來,一代天驕坤悟坤悟大帝終於動容,明白姜雷生是臨走相贈此曲以解他自身心魔。
於是坤悟大帝沖姜雷生遠去的背景感激的點了點頭,巍然長歎道:「前塵往事如煙,宏圖雄風不再,歲月秋刀,青山依舊,坤悟已逝,天道悠悠……」
遠處曲聲忽斷,爽朗的笑聲卻清晰傳來,抬頭望去,姜雷生身影早已不再,只剩寒潭瀑聲依依,曲終緣散。
崑崙山脈,連綿千里。
崑崙山口地勢高聳,群山連綿起伏,雪峰突兀林立,草原草甸廣袤。
到處是突兀嶙峋的冰丘和變幻莫測的冰錐,以及終年不化的高原凍土,冰丘下是永不枯竭的涓涓潛流。
一席長衫的姜雷生,從不斷爆裂噴湧的冰泉旁負手走過,頗有些興趣的望著眼前數也數不盡的冰錐不斷升高爆裂,白色的冰漿噴湧而出,聲如擂鼓。
只有遇到大塊的冰堆塌陷,姜雷生才不情願的移步稍離,等危險一過,馬上又興致盎然的重新步入冰泉噴濺的冰錐群中,沒有什麼比身在冰暴之中更能引起姜雷生的興趣。
自從兩天前出拘妖閣,他就一刻不停的朝崑崙山玉虛峰趕來,算起來從進入坤悟古墓到離開,姜雷生已經在古墓中整整待了兩個月,光是從拘妖閣內找到出口離開,就耗費了近一個月的時光,此時被寒氣包裹,入眼儘是一片銀色妖嬈,胸懷大暢下精神自然為之一振。
姜雷生漸漸穿過冰錐群,行至崑崙山脊之下,舉目仰望,入眼紫氣彌天,壁立千仞,洪波湧起,霧靄騰騰,雲蒸霞蔚,珠璣光澤,游離其間。
玉虛峰、玉珠峰經年銀裝素裹,山間雲霧繚繞,山巔飛雪,峽谷絕壁相對,奇峰斗險。
雪山冰峰,峰頂高聳巍峨,山體通坡凍封雪裹,山腰白雲繚繞,看上去猶如一位銀裝素裹,婷婷玉立的女子,昂然挺立在群山之上,氣勢軒昂,景象萬千。
驀的,一縷悠悠的琴聲從冰峰之上飄然而至,驚醒了沉醉於冰川美景的姜雷生,絲絲琴音入耳,時而像噴珠吐玉一般,滴滴動人,時而像瓊枝吐蕊一般,芳華盡現,時而像古潭湧泉一般,爽意沁懷。
正當姜雷生陶醉於琴樂之時,猛然從雪山斜出的冰崖之上,傳來一闕斷腸竹笛殘曲,笛聲如淒如訴,似悲似哭,孤淒茫茫斷人腸,似透露出無限悲涼。
姜雷生聞笛聲心念浮動,自身元神差點守不住靈台之上的清明,方才胸中滿懷的無限美好在笛聲一起間頓時被活活抽離,心中一凜,暗暗猜測能如此以功入曲之人究竟是誰?
就在姜雷生要運功相抗魔笛音符的時候,笛聲陡然一轉,平緩舒滑,意境霎時不同,似有一絲邀友喚朋的味道。
姜雷生忍不住心中好奇,微微一笑間展開身形,朝斜伸而出的冰崖騰挪穿雲而去。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滿地殘花……吹散盡……好孤淒……無處嗅香音……」
此時,斜崖之上正端坐著一位身穿白袍,鶴髮童顏的老者,盤著的雙腿之上用手肘壓著一桿長長的魚桿,斜伸入懸崖之外的虛空雲霧之中,腰側別著一管翠綠的竹笛,正半閉雙目,啟唇舞須的哼歌,眉目間輕揚微醺醉色,似乎很享受的模樣。
老者對身後剛剛竄上來的姜雷生似乎毫無察覺,搖頭晃腦的自顧自嘀咕著:「魚兒,魚兒,你怎麼還不上鉤?」
剛登上斜崖的姜雷生看到老者腰上的竹笛,剛確定此人就是方才吹笛之人,就差點沒被老頭氣樂了,老者一語雙關的戲謔姜雷生也聽出來了,不免有些來了興趣,裝糊塗充愣的,也不管老頭願意不願意,大大咧咧的往老者身旁一坐,望著魚桿伸出的虛空打趣道:「前輩今天收成如何?釣了幾尾魚上來?」
「嘿,不多不多!」老者笑咪咪的扭頭掃了姜雷生一眼,又把頭轉了回去,興沖沖道:「剛釣上來一尾傻頭魚,這不正準備再釣兩尾就夠了。」
「喔?」姜雷生聞聲撓了撓頭,無奈道:「老人家雲中垂釣,莫非您這是釣鳥呢?」
老者聞言,沒好氣的翻了翻眼皮,笑罵道:「你小子怎麼跟吳江一樣,長個正經臉,卻經常蹦出幾句不是正經的話!」
姜雷生愕然道:「前輩您認只家師?您老人家是……」
說話的工夫,姜雷生才注意到老者盤膝而坐的雙腿空蕩蕩的,心中一震,驚呼道:「你是『心劍』松靈然?」
當年獨孤殘紅闖入縹緲宮禁地,使得其師松靈然引咎自斷雙腿,當日便閉死關,姜雷生一看老者雙腿其膝而斷,自然明白眼前之人就是縹緲宮大長老松靈然,只是不知道老頭把自己引到此處究竟是為了什麼。
「嘿!」老者隨著姜雷生的目光閃動已然明瞭,若無其事的哼了一聲,佯怒道:「怎麼說老朽也是你小子的前輩,還不值得你叫聲師叔?」
姜雷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老臉微紅道:「師叔不是在閉關麼?怎麼突然蹦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