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此一語，我胸口如遭重擊，毫不遲疑的轉了身去，急急奔向人群。康貴人身邊已圍了一圈妃嬪，個個是花容失色，尖叫哀啼，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我不忿之下，隨手推開眾人，俯下身去，撈起康貴人垂於地的雙手。先是把了把脈，心中稍稍安定，隨即按壓上勞宮穴，由輕至重緩緩按摩之下，不多時，康貴人呻吟一聲，悠悠轉醒。心中方稍稍安定，便有太醫急匆匆趕來，為貴人診治。
我悄悄立起身，小步退開去。雖幫忙救治了康貴人一次，我心中卻是難過非常。學習醫術是為救人，而我陷害康貴人，卻是害了她。固然我調皮玩鬧，卻從未這樣害人。若是康貴人因我而引發重病，而我這半個大夫又不能及時相助，又當如何？對自己的厭惡漸漸上湧，我面容已然有些扭曲。
這樣害人，絕非我的本心！
忽然憶起柳毓的話。他說：「清歌，漫漫復仇路，你可有把握？」
我當時的回答輕鬆無比，我說：「如何沒有把握？我胥清歌聰穎絕倫，八面玲瓏，身後又有乾坤門支持，自然是逢凶化吉，百戰百勝。」
但是柳毓要問的，絕不是我復仇是否能夠成功。他這般淡然從容的一個人，去留皆無意，寵辱俱不驚，他不會關心我復仇大計的成敗。他關心的，是我。
復仇者，必先將仇恨深種於心，而後籌謀計劃，殫精竭慮，還要心狠絕情，手段凌厲。無論結果如何，復仇者都是輸家，因為在復仇長路中失卻本心，忘卻本情，最後變成面目猙獰不復從前的模樣。
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只記得仇恨，忘記了感情，只懂得陰謀計算，遺忘了純真明朗，而這一雙握筆翻書烹飪採藥的素手，在戴上赤金寶石的護甲之後，便能夠奪取另一個人的性命。
心下茫然若失，激憤難耐，卻無人可以傾訴。滿目富麗堂皇的天家氣象，我只懷念那一片綠水青山，還有那一襲飄飄白衣，在山間自由吟唱。柳毓，我負了你，你，會不會生氣？
「郡主果真熱心，瞧你方纔的憤怒，本宮還以為你對康貴人是欲除之而後快呢。」一團忙亂之中，唯有陳皇后面容不改，慢慢踱步到了我面前，笑容完美。
「娘娘說笑。」我不動聲色，嬌慵笑了一笑，「本郡主當然不希望康貴人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然誰為本郡主的圍屏負責？娘娘有閒心與本郡主玩笑，不如去看顧康貴人罷，主持後宮，母儀天下，可不是靠幾句擠兌的言語便可以的。」美目如電，犀利的劃過皇后妝容精緻的臉龐，我呵氣如蘭，說出的卻是最殘酷冰冷的話，無異於挑釁。
皇后面上一滯，冷冷看我一眼，轉身婀娜生姿的離去。我則笑吟吟，對嬌蕊道：「時候不早，咱們快面見太后，陪她老人家說話解悶罷。」
入得太后宮中，便聽得陣陣女子低聲說笑，還有稚兒的嬌聲軟語，分外熱鬧。嬌蕊快步上前，在我之先進入了太后寢殿內室，口中朗聲道：「稟太后娘娘，博陵郡主到。」
太后聲音慈祥：「是阿琬啊，快進來罷。」
輕輕一歎，我的步子端莊文雅，緩緩福下身子，笑道：「阿琬給太后娘娘和長公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