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郡主 還朝 第七章 兩情若是久長時(四)
    他手段雖高明,太后卻也是經歷過風霜,頗有手腕的。太后手中卻是有幾張王牌,使蕭承弈不能輕舉妄動。第一張王牌便是承昭了。承昭從小由太后看顧,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在上京貴族中享有美譽。將來承昭的駙馬,必定是人中龍鳳,用此手段籠絡太后所中意的家族,必定是一勞永逸。如今承昭漸漸長成,一二年間就要許配,恐怕太后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

     第二張王牌,估摸著便是靖王的軍隊了。靖王與林家的姻親關係,使靖王意外身故後,他所帶領的十萬兵馬中約有七成由林家接手。林家雖然缺乏將才,但這七萬兵馬作為靖王遺部,誓死效忠靖王,必然也效忠太后。

     第三張王牌,可能就是近日回京的承孝長公主了罷?長公主最善於察言觀色,她選擇依附太后,便是孫家選擇依附太后。青州是臨近齊國的重鎮,孫家鎮守青州多年之功勞不容小視。如今孫少英回京,恐怕對蕭承弈會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呢。

     至於博陵郡主……我瞇起眼,冷冷的看向遠處的奼紫嫣紅,心中漸漸升騰起一股怒意。

     太后果真是寵愛博陵郡主的麼?為何她這半生,教養出了景仁、承同、承順、承孝、承昭,教他們明禮儀、懂文化,成果斐然。又調教了如此多的心腹宮人,個個機靈無比,使她在宮中,屹立數十年不倒。為何單單對這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郡主溺愛非常,使她肆意妄為,不學無術,魯莽無禮,在上京被人所不恥呢?若非刻意為之,堂堂皇家郡主,如何能被嬌慣成那副模樣?承同與她同進同出,尤懂得禮儀,可她卻什麼都不明白。

     最可怕的敵人,往往不是對你凶狠的那一個,而是那個慈眉善目的,對你笑的人啊。

     可歎這個道理,博陵郡主不懂,我亦晚懂了十四年。

     如果我能反抗,我能早一點領悟,或許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

     只是,如今,我不是那顆簡單的棋子,任你擺佈,任你玩弄殺戮。我立誓要做上京第一的郡主,從今往後,我作為靖王之女的命運,我必要自己把握。

     清亮如水的眸子中的怒意漸漸平靜,我才驚詫的發覺,自己居然走到了那日與郭之辰相見的地方。此時正是午膳時分,小道上並無人來往。我見四下無人,便尋了一處及其僻靜的場所,順勢半躺在茵茵青草之上,口中銜一朵野花,將近來發生的種種,慢慢思索。念及郭之辰的請求,並承昭的央告,心中微微好笑,便瞇起雙眼,準備回府之後寫信與他。

     學武之人,聽力非凡,正在夢遊太虛,忽聞左手邊有細細的腳步聲,正朝這邊來。我雖不怕來人,現在卻衣冠不整,有礙觀瞻,便又向後縮了一縮,正巧隱在一處樹影之中。若非刻意走近,是瞧不見的。

     將將換了個姿勢躺好,卻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正緩緩行來。我暗叫不好,再定睛去看時,原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著粉紅的宮裝女子,想來是嘉嬪。原來是小情侶約會,我雖不好偷聽偷窺,但他們自己送上門來,這個趣味還是要尋一尋的。

     嘉嬪甚少打扮的艷麗,今日也不甚張揚。一件粉紅牡丹富貴紋錦袍,鵝黃色縷金鳳尾裙,月白緙銀絲的披肩逶迤拖至身後,嬌艷仿若花中仙子。雖是簡單的墮馬髻,卻用翠翹金玉簪斜斜插就,更覺俏皮嫵媚。她臉色雖有些蒼白,但巧笑倩兮,小女兒癡戀的形態,更是可憐可愛。

     蕭承弈攜了嘉嬪的手,眉眼之間儘是溫情笑意:「你說昨夜天氣清朗,必要朕陪你觀賞月光,如今可稱心了?你身子不好,三四月的天氣也能傷風的,這般傻事,以後便不要做了罷。」

     嘉嬪瞪圓了雙眼,乖巧地看向他,一派天真:「為何不做?霜兒喜歡月亮,覺得它皎潔無暇,既有高潔清傲的風骨,又寄托了相思……」一句話未畢,竟生生的咳了起來。

     蕭承弈連忙將帕子取出為她擦拭,又伸手環住了佳人,方嗔道:「你既傷風,便不該叫那些奴才離開,如今咳嗽起來,連茶水潤嗓都不能的。也罷,如今朕摟著你,可覺好些?」

     端的是纏綿繾綣,柔情蜜意,我在旁聽得肉麻不已,雖不覺有趣,心中卻不免感慨萬千。帝王家一向缺少真情愛,卻想不到蕭承弈疏朗的性子,居然能對嘉嬪體貼溫存,想必是有些真心在裡頭。再想起嘉嬪清秀姣美的容貌,又兼家教良好、舉止得體,卻是宜室宜家。她能斬獲蕭承弈的心,倒也還在情理之中。

     我眼見他二人漸行漸遠,心裡倒略略有些惆悵起來。自古以來,紅顏未老恩先短的故事數不勝數,雖是莫名的情緒,卻也憂傷茫然不盡。既為嘉嬪,也為自己,更是對這份世所罕見的感情而悵惘。

     蕭承弈,昔年只有一面之緣,我卻也誠心待你。我雙手合十,默默祈願,唯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且要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世間不如意之事甚多,但願這份純粹明淨的感情,能守護我們千瘡百孔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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