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簫攀著門板猶豫了一下,還是小步向我跑來。
雖然也考慮過如果只是暫時的資助,這個孩子以後還是會繼續偷竊,但也並沒有想過江年川竟然會直接讓人將他送到家裡來。
阿簫像是有什麼話想說,躑躅著沒完全走近,小嘴張張合合了幾次,還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微微一愣,笑問:
「怎麼了?」
這個孩子其實很聰明,眼睛裡還保留著孩童的天真,眼神裡卻是帶著歷事的謹慎。
他終於走近兩步,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輕聲說道:
「姐姐,我……能一直住在這裡嗎?」
有幾秒鐘的驚愕,原來這些天,這孩子一直眼神閃爍不安,竟是為了這事。
從未想過原來這樣小的孩子,其實最缺乏的會是安全感,尤其是一個孤兒。
我把電腦合上,坐直身子和他對視,語氣不自覺地更溫柔了些:
「阿簫喜歡這裡麼?」
「喜歡的。」這次他說的又急又快。
我伸手摸上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偏頭輕笑:
「喜歡的話,那就住下來吧,以後,我們是一家人。」
我希望,你可以想我的尚尚一樣,成為我的家人。
隔著阿簫瘦小的肩膀,我的視線和出現在門口的江年川相遇,我這樣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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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Mark一行人來了,Jam因為找到了自家少爺,或許終於可以給他口中的老爺有所交代了,心情顯得不錯,粗狂的古銅色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笑意,就像他們過來不是為了商討應對那個傳說中「可怕組織」的策略,而是過來蹭飯而已。
倒是Mark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和之前那意氣風發的花花大少的形象差太大,我忍不住一邊倒茶一邊偷眼看了他好幾次,惹得江年川在一旁似笑非笑,才驟然想起某個叫老千的女人果然是不同凡響。
大家在沙發上坐下,卻並沒有說話,各自喝茶,甚至,黑著張臉的Mark還打開了電視。
我翻翻白眼,搶過遙控器,指了指書房門,道:
「我說,你們還是去書房說話吧,電視留給阿簫看。」
其實,從他們目前類似於按兵不動的方式,我也該猜到,他們所謂的計劃,其實簡單得很,一個字,等。
等著對方按耐不住,先出手。
所以當我突然醒悟過來,一邊把遙控器遞給阿簫,一邊偏頭咆哮著問,那有何必讓我和那些倒霉數據折騰一上午時,已經和Mark一行人走進書房的江年川,只留了個明擺著寫著「因為你看起來很好騙」的字樣的背影給我。
我認命地跟著他們走著,阿簫卻突然拽著我的襯衫下擺,一臉驚慌地看向窗台,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來得及感受到陰沉的殺意,和看清那管黑黝黝的槍頭。
生平第一次被人拿槍指著。
耳邊彷彿還能響起一道恍如夢魘的槍聲,那道槍聲,奪走了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江年川他們無疑是急速地趕過來的,但是我只是笑著,等著持槍的陌生男人利索地翻過窗台,打翻了那盆月季,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2)
我沒想過自己竟然可以這麼沉靜,只是將阿簫小小的身體往沙發一推,讓槍頭完全指著我的額頭,嘴角甚至不自覺地噙著一抹笑意。
倒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呢。
那個所謂的和我父母牽連頗深的神秘組織。
像是心間一直頂著生疼的一根刺,終於可以被拔出來,即使傷口會流血,但總好過時時刻刻腐爛發臭,我承認,關於我的身世,從來就是一根針刺,它比埋藏在身體裡預警還可怕。
因為我觸碰不到它,只有依靠別人來揭開它,甚至我希望,可以連根拔起。
即使現在是被人拿槍指著。
大學時期,我們寢室四個其實是學校有名的「癲人團」,而也只有我才能和其中最瘋癲的老千相抵抗,有我們兩個在的地方基本是絕對不會冷場,因為我們的互掐和耍寶從來是眾人的笑點。
那個時候,其實是最無拘束無憂愁的歲月。
至少我比誰都想念那段時光。
就像老千之前說的那樣,我現在變得太安靜,太沒有可調戲性。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在今天這管槍下解決掉,我應該可以恢復曾經那個無法無天的夏錦。
想到這裡,覺得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舒坦。
江年川他們在一邊沒有說話,氣氛卻在男人的手指緩緩按下扳機的霎那,變得極度冷凝。
我偏著頭,感受到瀰漫的殺意將我束籠,清冷的嗓音卻此時淡淡響起:
「你找錯人了,胡魁。」
男人似乎一愣,我眼睛微瞇,一直垂在身側的右手飛快地揚起,手刀速成,左腳也一同高抬屈膝,趁著對面的人愣神的一瞬間,將他持著的手槍一掌劈開,膝蓋朝著他的腹部狠狠施力,左肩隨之用力一頂,將他高大的身軀直接反按在地。
一氣呵成。
嘴角高揚,我揚眉衝著含笑的江年川吐了吐舌頭,一直半死不活的Mark終於活泛地吹了聲響亮的口號,屋裡氛圍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午後的陽光從我身後照射進來,我感受到,有什麼終於帶著生氣和活力的東西在心境間生長起來。
以後的夏錦,即使至今不能徹底擺脫身體內不定時的炸彈,血液裡未知的恐懼存在,至少,她會學會變回那個瘋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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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千撩了撂風情萬種的大波浪捲發,一面喚來酒保要可樂,順便幫我點了杯牛奶,一面媚眼如絲地衝我說道:
「合著他是真放心你跟著我混啊。」
我大大地送了她一對白眼,接過酒保遞過來的牛奶大大地吸了一口,充滿怨念地回她一句:
「我這是跟著你學無良還是跟著你學犯癲?」
悠然有任務,夢汐跟她家那位去意大利玩了,至於紀軒,似乎有了點可喜的狀況,據說是遇到了一個百折不撓的姑娘,最近正忙著躲著人家,歐陽陪著嬌妻在英國待產。
這些人,終於在寫著自己的故事了。
老千伸出纖長的手指地戳了戳我的臉,一臉不正經:
「得了吧你,就你那骨子裡比誰都能折騰的性子,誰知道是誰帶壞誰啊?」
我笑嘻嘻地一把抱過她,討好道:
「吶,現在江年川是不打算給我回家的機會了,他們想做什麼我也覺得沒必要參與了,既然姓江的一口咬定那個神馬組織其實是找錯人,那我還跟著瞎摻和什麼呢,還是跟著我最愛的老千姐姐學學怎麼做一個快樂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