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個悲劇人物,可以肯定的是,誰也不會允許我成為悲劇。
即使,破敗的不只是身體,還有扭曲的性格和迷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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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習慣性地半睜著惺忪的雙眼,走到隔壁,打開貼著巨大海綿寶寶圖案的藍色房門,催促道:
「尚尚,起床了,媽媽送你去幼兒園……」話音在觸眼那床整潔的床鋪時倏地頓住,深秋清晨的陽光猶帶著昨夜露珠乾淨的氣息,灑在水藍色的被套上,淺淺折疊出溫暖的痕跡。
尚尚……已經離家17天了。
記憶裡,我們從未分別那麼久,而是一直彼此相依,不離不棄。
事實上,他早已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剛開始那些日子,我也曾經想過要把他送進孤兒院,等我有能力再接他回身邊,但每次看見那張酷似哥哥的小臉,那抹心思便會淡掉,或許再等幾天,等尚尚斷奶。
請來幫忙照料的阿姨是有經驗的老人了,她們都說這麼小的孩子離不開母親。
即使我並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一個完全不懂得如何養一個嬰兒的19歲女孩。
但還是決定再等等,等尚尚會爬,等尚尚長牙,等尚尚可以歪歪扭扭地走路,等尚尚可以口齒不清地叫「媽媽」……一等再等,直到工作終於穩定,尚尚也沒有離開過我身邊。
多奇妙的緣分呢。
那個因為我的抱姿不對而嚎啕大哭的幼小嬰孩,已經5週歲了,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唱歌,可以寫字,可以跟我頂嘴,可以幫我接電話……
他是,我的尚尚。
洗臉的時候,歐陽打來電話要我進行例行檢查,我這才記起已經放了他不少鴿子。
自從和江年川重逢直至再在一起,就下意識地避免談及我的病情,雖然清楚地知道他辦公室那排數量客觀的原文書籍不少是關於腦科疾病的,他每天抽空認真翻閱的也是不同國家不同腦科專家的著作,但我還是盡量減少了身體檢查的次數,畢竟,這些都沒有多大意義了,我不知道江年川是否清楚我的小心思,但即使知道了,也不會說些什麼,我的彆扭個性,他向來很清楚。
取過牙膏粘到牙刷上,邊漱口邊敷衍著掛了電話,清新的檸檬味躥入鼻腔,竟隱隱地從胃部泛起一陣噁心,我難受地對著洗臉池乾嘔不止,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直到空空的胃部劇烈地痙孿生疼,才滿身大汗地撐著池壁,抬眼,鏡中的人,有一張蒼白的臉,病態的臉色將清秀的五官襯得更加單薄,瘦小的骨架掩在寬大的睡衣下,彷彿一陣風便可以將它吹倒,眼神微閃,停在幾根淡了顏色的頭髮上,它們交雜在其他的烏黑之中顯得尤為刺眼。
夏錦,真是一個破敗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