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那天黃昏的夕陽格外絢爛,臨近秋日的太陽溫度柔和了不少,四鷹站在院落裡,四周綠樹成蔭,偶爾還可以聽到鳥兒和夜蟲的啼鳴,宛如一派溫馨柔和的氣氛。
鍾浩宇坐在一邊的樹下,雙手捂著臉,一言不發。從在四鷹口中得知了鍾青葉的情況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只是現在,誰也沒有心情去安慰他。
紅鷹看著那個金燦燦的圓球在天邊一點一點暈黃,最終像個遲暮的老人一樣蹣跚著往西邊跌去,大片大片的雲彩飄動在森藍的天空,被夕陽的餘暉染成了絢麗的錦帛,紅紅紫紫的奪人眼球。
心中有事的時候,彷彿時間會跟著你的思維轉換,有時慢的讓人承受不住,有時又快的讓人心生懊惱,還沒有看夠,西沉的陽光卻消失的無比迅速,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整個橘紅的果實便消退在遠處的茫山之巔。
黑夜像是一名多情而無聲的藝術家,用它厚實的畫筆給那些刺眼的色彩一層一層抹上淡灰,看著它們一點點的暗淡,最終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
遠方,有暈黃的燭光幽幽亮起,閃爍在黑夜中,像一隻隻無聲窺探的眼睛。
這天,終於是黑了。
月兒辜負文人雅客的期望,光輝極為黯淡,朦朦朧朧的向周圍散開,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整個天空陰沉而灰敗,往日的璀璨星輝全不見了蹤影,舉目望去,滿世界都是同心底一樣的死灰絕望。
風瑾遙遙出現在院落的門口,一聲白衣光潔刺眼,所有的月輝都像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了,光芒黯淡的夜裡,他就像月上謫仙一般超塵聖然。
他的手上端著一隻白瓷蘭花玉缽,缽體中盛著八分滿的黑色藥水,還沒有涼透,微微有熱氣盤旋裊裊。
見他已經來了,四鷹心中同是一稜,齊齊轉過身看著他,掃過他手中的玉缽,目光說不出來的複雜。
終於到了選擇的時候。
風瑾看也不看他們,目光如溫柔的月輝一般,淡淡的掃過和離開時沒什麼區別的房間,眉心微微一攏,抬步便要朝房間走去。
白鷹身子一閃,攔在他面前,對風瑾這人說不出來的敬畏讓他的語氣難掩生硬。「王爺還沒有出來,你再等等吧。」
「如果他一輩子不出來,那我是不是要等上一輩子?」風瑾反駁,語氣淡雅卻暗藏鋒芒。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心沒肺?提出那樣的選擇也就罷了,難道連多給王爺一些時間都不行嗎?」黑鷹氣不過,大聲斥責。「虧你還是大夫,醫者父母心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沒有什麼父母心。」風瑾表情淡漠,比死水還像死水。「我只知道,是你們王爺請我來幫忙的,如果不是因為阿青,這王府就是金雕玉琢的寶地,我也不屑一顧。」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是聽在四鷹耳裡卻是極為刺耳,四人臉上皆呈現出一派怒意,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風瑾也不甘示弱,眼眸雖淡卻半點不曾退讓。
正當兩方你來我往硝煙瀰漫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
五人齊齊抬眸,將目光對準了站在門口處的男子。
才不過一天時間,齊墨卻像已經老了十歲,眼瞳漆黑,眼白處全是絲絲縷縷彎彎曲曲的紅色血絲,臉色慘白,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自然的張開了手指,呈現出一個想抓卻什麼也抓不住的姿勢。
風瑾走上去,淡漠的問道:「做好選擇了?」
齊墨毫無血色的唇有些乾燥開裂,極為頹靡。他無意識的抿了抿嘴唇,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的樣子,眼眸掃過風瑾手中那缽黑漆漆的藥水,瞳孔頓時放大,顫抖著,迅速內縮。
風瑾無聲的冷笑,越過他徑直走進屋內。
就算齊墨不說,他也能知道他的選擇。
只是沒想到……堂堂睿王爺,也有現在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風水輪流轉這句話,說的當真沒錯。
「王爺……」四鷹圍上齊墨,看著他似乎搖搖欲墜的疲憊模樣,忍不住心中難受,喚了一聲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齊墨長長的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將外露的情緒全部壓制下去,連著四五下的深呼吸,才微微平靜過來。
唇角有些裂了,殷紅覆在慘白上,觸目驚心之極。
「聽著,今天的事情要全部封口,告訴府裡所有的下人,王妃的孩子是因為落水受驚而小產的,至於青葉的具體情況,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齊墨如寒刀般的眼神掃過來,四鷹心中微微一驚,低頭道:「屬下知道。」
齊墨重新轉過眼眸,瞳色有些迷茫,遙遙看著天邊朦朧的月亮,似是命令又像是自言自語,語氣喃喃的道:「青葉不能再懷孕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自己。」
四鷹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府外的謠言可以消失了,戎北平原那邊怎麼樣?齊穆有什麼動作?」
齊墨淡淡的問道,雙手習慣性的背後,彷彿一瞬間,他就從那個失意的男人變回了意氣風發的睿王爺,所有的情緒全部掩埋,猶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唉……王爺啊……
紅鷹在心底無聲的歎息了一句,又很快收斂了情緒,認真道:「平原那邊沒有異常,我們派去的人已經和南宋的上官寧接上頭,只要時機一到,就和他簽訂同盟關係,保證我們的後方無虞。至於齊穆那邊,聽皇宮傳來的消息,傅彥似乎在調動他手下的暗衛朝戎北平原而去。」
「齊穆不是傻子,戎北一帶為何抗稅不交他心知肚明,我們和上官寧接頭的事情他遲早會知道,你們要做的就是加快腳步,務必在他插手之前確定上官寧的態度。皇宮那邊,更要多加人手注意。」
「是。」
「另外……」齊墨的眼眸倏然鋒利,透著蝕骨的恨意,一字一頓的道:「給我把院子的池塘踏平了!一滴水也不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