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商皇宮,前承殿。
不知源於何種原因,耶律無邪一貫不喜皇帝的龍袍,大陸三國中,大概也只有他這個不靠譜的皇帝才敢就連上朝都時常穿著簡單的便裝。
此刻,他穿了一身玫紅色的長衫,外罩一件繡滿暗金福字的黑紗衣,額前的碎發都被拘了起來,經過水仙黏滑汁液的梳理,整齊的扣著黃金九鳳盤龍寶冠,冠角絲絡連同些許黑髮,一直垂到胸前。
他坐在艷金色的華椅上,微低著頭,專注的看著桌面,森冷的眉,在他光滑的額頭上劃出一抹冷漠,與往日的活躍靈巧截然不同。
桌面上擺著一張羊皮紙卷,上面密密麻麻的畫了一些晦澀難懂的圖案,只有少許紅白交錯的旗幟,能勉強看出這是一張軍事地圖。
偌大的前承殿內莊嚴而肅穆,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艷麗的金色蟠龍張牙舞爪,給整個宮殿增加了不容褻瀆的高貴,金紅相間的厚重帷帳輕輕晃動,一抹長風拂過他尖尖的下顎。
彷彿有所感應,耶律無邪微微一愣,原本專注的眼眸輕輕轉動了一下,倏爾,猛然間抬起頭來,瀲灩的雙眸中,有凌厲的光芒疾馳。
大殿內,漢白玉的地板油光可鑒,不染纖塵的潔淨,精細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祈福圖案,僅一塊的價值,就可讓一個普通百姓之家餘生無憂。
原本空蕩寬闊的大殿中間,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著雪色白衣,腰間懸著纓絡玉環,頭上戴著模樣古怪的風帽,層層疊疊的白色薄紗遮擋在臉部前,將容顏遮蓋的嚴嚴實實,看不見分毫。
「耶律呈。」他開口喚道,聲音猶如涓涓細水,濕潤而綿軟:「你知道我是誰嗎?」
耶律無邪笑了,絕麗的面容上,得天獨厚的眸子流光溢彩,明艷不可方物,他懶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翹著二郎腿,態度懶散隨意。「南域聖子大駕光臨,朕是否有失遠迎了?」
白衣男子分明聽出了他的諷刺,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南域聖子的軍隊和東商的軍隊此時正在赤華鎮短兵交接,作為對手的頭目,兩人對對方都不陌生,耶律無邪能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並不稀奇。
「久聞聖子能力不同尋常,能隨意來去各種地方,朕原來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但現在看起來,倒是朕孤陋寡聞了。」耶律無邪的語氣依然帶著慵懶的笑意,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敵人首領,他的表現十分出彩,不見半點恐慌和驚訝。
白衣男子輕輕笑了一聲,「耶律呈,在我面前,你就不需要講這些官場話了吧?」
言語之下,兩人竟像是十分熟絡。
耶律無邪聳聳肩,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那好啊,你先告訴我你來做什麼的?」
「我說我是來殺你的,你信嗎?」
「不信。」耶律無邪回答的十分乾脆,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幾乎在白衣男子的話剛剛說完便回答了。
白衣男子繼續輕笑:「為什麼呢?」
「那你為什麼要殺我呢?」耶律無邪聰明的將問題打了個迴旋球,笑容突然古怪起來:「風昀,你不用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永遠不可能殺得了我。」
被喚作風昀的白衣男子絲毫不覺得惱怒,反而饒有趣味的勾起了唇角,聲音洩露了一絲嘲諷:「你的王牌,不過是二十二年前的東西而已,存了這麼多年,你也不覺得麻煩?」
「能保命的東西,我為什麼要覺得麻煩?」耶律無邪挑釁的勾唇,笑容嫵媚。「只要那個東西在,你就一輩子不能殺我,這麼好的東西,我怎麼能不好好留著呢?」
風昀沉默。
「南域聖子啊,多威風的名字。」耶律無邪闔了闔瀲灩的眸,嘲諷之意不降反升:「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非但沒死,反而還撈了個不錯的名頭,真是可喜可賀。」
風昀依然沒有說話,耶律無邪唱著獨角戲有些不耐煩了,二郎腿顛了顛:「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情,要勞煩你這麼個聖子親自前來?」
風昀終於笑了,風帽垂落的蟬翼薄紗微動了一下,似乎是仰起了臉,面紗後一雙同樣瀲灩的眸,目光如玉,從耶律無邪臉色緩緩掃過,卻古怪的不帶半點殺意,頓了一會,他緩緩道:「我來向你討要二十二年前的人情。」
聽到風昀所言的這句「二十二年前」,耶律無邪的臉色似乎快速轉變了一下,卻又很快平復過來,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也對,存在我這都二十二年了,早點要回去也好,省的我老是記掛著這個鬼東西,你知道,我並不喜歡欠人人情。」
風昀淡淡的看著他,不說話的時候,通體雪白的他聖潔的就猶如一座雪晶雕像,然而耶律無邪卻知道,眼前這人的聖潔只是漂浮在表面的東西,真實的他到底是何種模樣,從來沒有人知道。
「說吧,你想要什麼?」耶律無邪瞇起眼眸,似是玩笑的道:「如果你要我一個東商,那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風昀微微搖頭,聲音突然空靈起來,整個人好似一瞬間就隔了一層濃霧,「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東商,相反,如果你還了我索要的人情,我的軍隊會立刻退出東商境內。」
「哦。」聽到這種好消息,耶律無邪卻半點沒有欣喜的模樣,似乎是猜到越是這樣美好的保證,就證明風昀所要的東西就越難給予,或許還是只有他能給的東西。
眸色微動,耶律無邪緩緩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風昀淡淡一笑:「你猜測的沒錯,我要的東西,確實是只有你能給的。而且,我是為你,也為我,更為別人而求。」
頓了頓,他緩緩道:「我要,你的一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