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亂冷王追妃 【北齊有妃】 161、吸血鬼(1)
    回路走到一半的時候,鍾青葉的腳踝突然一隻慘白的手臂抓住了腳踝,兩人遂停下腳步,仔細一看才發現了被關在監獄中一個氣若游絲的女人。鍾青葉原本還以為她是想求她救她,卻不想女人毫不猶豫的搖頭,定睛一看才發現了坐在陰影角落中同樣遍體鱗傷的小男孩。

    「你想要讓我救你的兒子?」鍾青葉這麼問道。

    女人吃力的點點頭,趴在地上費力的看著鍾青葉,奄奄一息的模樣,浮腫紫青的眼睛卻閃動著火焰般的光芒,蓄滿了眼淚,在昏暗的環境中熠熠生輝。

    鍾青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微微側頭,看著那個一言不發的孩子。孩子突然回過頭。四目交接,鍾青葉驚異的發現這個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孩童眼裡居然是一片清明。

    沒有恐懼,沒有失措,沒有驚訝,黑水晶一般的眼眸猶如一塊死物,淡淡的看著她,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莫名其妙的,鍾青葉為這個眼神突然感到一陣揪心。

    還沒來得及說話,孩子已經淡淡的扭過了頭,繼續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擦拭女人臉上的血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這件事重要。

    腳踝處突然酸痛,鍾青葉立刻回神,見女人似乎在用她最後力量堅持著,勉力抬高了頭顱微微一晃,豆大的眼淚立刻毫不遲疑的下滑,滴落在身下冰冷的青石板上,細碎的聲音。

    看得出來,女人是在很努力的想要說話,但是似乎已經沒有了那份力氣,發白乾燥的唇微微一動,立刻裂開了幾個口子,殷紅的血一下子湧出來,混在慘白的唇上,猶如上好的胭脂紅膏。

    她費力的看著鍾青葉,嘴唇固執的不斷蠕動,反反覆覆,反反覆覆。

    鍾青葉曾經接受過軍情部的唇語訓練,想要根據她的唇形讀出她想說什麼簡直輕而易舉。但是她並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那女人竭盡全力的動作,靜靜蹲在那裡,瞳孔逐漸失去了原有光澤,整個人如同石雕一般了無生機。

    女人不斷的蠕動雙唇,說來說去,不過就三個字。

    求求你……

    孩子靜靜的坐在自己的母親身邊,蒼白的手指上滿是殷紅的血跡,他低著頭把玩著那些粘稠的液體,即便身邊的女人一點一點的在流逝最後的生命,他依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甚至都沒有開口安慰自己的母親一句。

    或許他知道,這是他母親最後的求生意識了。

    女人剔透的淚水,粘稠的血液,孩子面無表情的臉,慘白的目光,突然在那一瞬間凝固成長久的油畫,色澤已經暗淡,斑駁殘缺卻成就了永恆不散。又如同一塊光潔的長鏡,彷彿透過他們,看到了過去長久的歲月。

    那一段猶如夢魘的歲月,埋在鍾青葉的心底,猶如不斷重複的黑白默片,在失了睡意的長夜中,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骯髒黑暗的地牢,父親已經斷氣的屍體就趴在身邊,母親傷害纍纍的抱著她,蜷縮成一團。黑暗讓人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她不斷的沉睡甦醒,然後再沉睡,反反覆覆,感覺就像被時間隔離在世界之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只記得黑暗中,每過一定的時間,母親就會將一些腥臭的東西遞到她的唇邊,用嚴厲的口吻呵斥她一定要吃下去。她恐懼一貫慈愛的母親為何會有那種地獄般的口吻,含著淚水吞下那些東西,一次一次,直到麻木。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也本能的恐懼去仔細考慮,因為她至今還記得,母親遞來東西的手指,在不斷的戰慄著,她嘶吼的嗓音裡,透著鋪天蓋地的毀滅氣息。

    腥臭縈繞在唇齒間,粘稠的液體不斷腐蝕她的喉嚨,在那一段時間裡,鍾青葉失去說話的能力,只能本能蜷縮著身體,抵抗無處不在的寒冷與黑暗。

    她不知道她被關在哪裡多久,黑暗濃的就像一灘死水,什麼都被隔絕掉了。母親定時定刻送到嘴邊的東西,她麻木的咀嚼,聽著母親緊緊擁抱著她的手在黑暗發出細碎的顫抖。

    那個時候,母親除了呵斥她一定要吃乾淨外,唯一會說的話就是:「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這句話在黑暗中不斷的迴響,從一開始的咬牙切齒,到後來的逐漸平靜,再到最後的麻木不仁,一句一句猶如滾燙的火燒鐵板,將這句話帶來的信念牢牢的烙印在她的骨髓深處。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這是母親對她說的,也是她自己對自己說的。

    一直到某一天,母親終於不再說話了,好像是睡著了一樣,長久的黑暗會讓人失去恐懼的能力,空氣中逐漸出現的腐敗的氣息,她靜靜的蜷縮著,腦子裡一片空白,就如同一具屍體。

    再然後,地牢的大門被打開,奄奄一息的她被人拖了出來,重新接觸已經不知道遺忘多久的光亮,瞳孔一瞬間被刺得發澀發痛。在大門重新關閉前,她曾回頭看了一眼,地牢裡污穢一片,兩具半腐爛的腫脹屍體蜷縮在一起,慘白的活蛆不斷在發黑的腐肉中蠕動。

    她抱住腦袋,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空蕩的胃一瞬間痙攣,嘔吐聲驚天動地。

    那一年,她六歲,在地牢中被關了九十八天,靠父母的血肉得以存活。

    肩胛骨突然傳來大力的緊握,鍾青葉一瞬間從噩夢中驚醒,全身的冷汗將暗色的衣物打的濕透,瞳孔閃爍著驚懼的光芒,不知所措的看著身後的齊墨。

    齊墨蹙緊了眉毛看著這個反常的少女,沉穩的力量從緊握著她肩膀的手指一寸寸傳達而出,讓人心安。

    「別怕。」齊墨如此說。

    鍾青葉的瞳孔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訕訕的扭過頭,用手掌摀住了臉部,聲音沉悶而模糊的從指縫中流淌而出:「我不怕。」

    已經忘記了,什麼是恐懼,從自己吞下第一口人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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