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難歸 第1卷 第十五章
    劉長恭敗退下來以後,王世充便正式上來與大哥對陣了。

     這個王世充是大哥的宿敵,如果我記得沒錯,歷史上瓦崗軍便是敗在與王世充帶領的洛陽城下。

     不過現在的王世充還不是洛陽城的主人。他現在是隋煬帝從江南派來支援洛陽的援軍,他的部隊軍已經打了數仗,且是屢戰屢敗。

     大哥確是用兵高手,軍事天才,或是誘敵深入,或是圍魏救趙,或是欲擒故縱……總之每一次都把王世充打的落花流水,找不著北,把他原本十幾萬的軍隊,打的只剩下一二萬。      雖然我知道大哥現在的事業入日中天,每次都能凱旋而歸。但他每次領兵出征,我依然為他憂心。

     想起我剛剛來到隋朝時,王媽媽留下的遺書,「……憂其安危,而汝父曰自古忠孝難兩全,大丈夫當戰死沙場,豈能以兒女情長絆之乎!?自此,為娘便決心汝父同生共死,且活一日便是幸事,汝父戰死之日,便是為娘魂斷之時……」

     我現在深深理解王媽媽寫下這封遺書是的心情,這便是一個女人純粹的愛。我們在今世雖然不是真正的母女,但關於愛情,我們卻有著相同的信念……

     終於在石子河一戰後,徹底將王世充打進他自己堡壘龜縮不出。

     興洛倉城內,一時間又迎來了短暫的太平時光。

     大哥不在身邊的時候,我的大部分時光是跟小豆子在一起。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這個可愛的孩子了,不僅乖巧,也十分聰明,我教他的三字經,已經全部背的出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每次聽著他用稚氣的童聲,朗朗而誦。想想外面你死我活的亂世,忍不住暗自歎息。

     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懂事的小豆子,就會上前來問,「姨娘,你為什麼歎息?是小豆子背的不好嗎?」

     我摸摸他的頭,笑著搖頭,「當然不是!小豆子背的可好了!姨娘是在感歎這經文的意義,你要好好讀書,長大做個有用的人,知道嗎?」

     「可是像大伯那樣帶兵打仗,做個大英雄?」孩子眨了眨他那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問。

     我為孩子的問題吃了一驚,定了定神,我告訴他,「不,姨娘希望你像你大伯一樣文武雙全,卻不像他那樣刀光劍影,姨娘只希望你平安幸福過一生!」

     「嗯!」孩子似懂非懂,卻用力的點點頭。

    

     這日,我帶著小豆子乘著馬車,打算帶他去出宮去街市上轉悠一番,給他買些新鮮的小玩意兒。

     馬車行知宮門口,卻發覺外面一陣騷亂,老遠就聽見什麼,「…。草寇…。反賊………不得好死……」

     我對芸兒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過了會,芸兒來報,「是翟司徒,綁了個隋庭派來勸降的官員,說要就地正法,雙方還在對罵。」

     「過去看看。」我道。

    

     「老匹夫!魏公仁義,放你一條狗命,你這廝不思恩惠,還罵罵咧咧,亂我軍心。俺翟讓可饒不了你,今日非砍了你的狗頭……」我尚未走近,便聽得翟讓的聲音。他現在任上柱國,司徒,封東郡公。在瓦崗軍中除大哥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確是粗人一個,嘴裡也滿是髒話。

     「翟司徒,」我上前先行一禮,款款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啊?」

     翟讓見我,倒也十分客氣,「原來是公主殿下,這個隋庭派來的馮慈明,說是來勸降,嘴裡卻不乾不淨竟是些罵人話。魏公大度,說放了他。我等兄弟氣不過,我瓦崗軍中都是英雄好漢,其容他如此污蔑!我們要將就地正法,以震軍威!」

     「你們這幫草寇,受我大隋恩惠卻不思圖報,造反生事,等我天朝天兵一到,將你們統統碎屍萬段,誅滅九族……」這馮慈明也確實不怕死,已經被綁起來準備正法,嘴裡卻還不停罵……

     我也沒聽他,直接對翟讓說,「翟司徒,俗話說兩國交戰不宰來使,我看他也就是個文人光張了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嘴,手無縛雞之力,司徒若是殺了他,也顯得我們瓦崗英雄勝之不武。您大人大量,不如就放了他。不過是各為其主,就讓他回去交差吧。」

     這個翟讓雖然是個粗人,但是生性豪爽,也不記仇,聽我這麼好言相勸,也便服了軟,「公主言之有理……」

     「有理個屁!」說話的正是翟讓的哥哥翟弘,這個人膽大無腦,貪婪暴虐,他剛剛也在和那馮慈明對罵,不過現在卻將矛頭對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各為其主,我們瓦崗的主是誰?是我兄弟翟讓!李密不過是我兄弟推上去的,我兄弟才是瓦崗真正的主。我兄弟若是不幹,還有我這個做哥哥的。現在這個隋庭狗官污蔑我們瓦崗兄弟,我們做首領的自然就要殺了他,還非殺不可!」

     「你………」這會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了,對這樣的草包我也詞窮了。

     「翟弘,有種你就殺了我,不敢動手你就是個窩囊廢!讓天下人看看瓦崗軍是怎麼對待朝廷文臣的,你們就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強盜,……。」那個馮慈明此時不但不求饒,反而更說些狠話來刺激翟讓翟弘這些人。

     翟讓還好一些,這翟弘哪裡經得起這般教唆。提起手中的大刀,上前幾步,手起刀落,一下就把這姓馮的腦袋砍了下來……

     我連忙將身邊的小豆子護進自己的懷裡,摀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沒想到,我的一席話非但沒救下那馮慈明,反而激怒了翟弘,叫他死的更快了……」我悵然若失道,我早就決定不介入歷史,今日只是趕巧,說了幾句良心話,怎麼就成了他人行兇殺人的催化劑!

     「不關你事!」大哥怒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自翟讓讓賢,他們翟家兄弟和一幫追隨者一直對我耿耿於懷。我威望越高,他們便越是不滿。平日裡到處勒索錢財,教唆手下生事,暴打軍官擾亂軍心,我只裝作視而不見,一再忍讓。今日他們又不聽我命令,對你不敬,殺了隋庭使臣,壞我名聲,陷我於不義。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哥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瓦崗內槓,大哥和翟讓的矛盾由來已久,不可調和。正所謂禍起蕭牆,正是因為李密殺翟讓,才讓聲勢浩大,盛極一時的瓦崗軍內部分裂,降低了戰鬥力,影響到後來的戰略部署,死攻洛陽才兵敗如山倒,最後一敗塗地。

     想到這裡,我不禁脫口而出,「大哥是要殺翟讓了嗎?」

     大哥一驚,奇怪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我自知失言,不看他,低頭道,「我…我只是看你的眼神與平常不同,猜的……」

     他見我表情古怪,卻不追問,只道,「是!你也聽見了他們幾個今日親口說的他們才是瓦崗軍的主。我若不殺他,他遲早殺了我!」

     「只是……」我憂心道,「只是翟讓本人並無大惡,人人都道他性情豪爽,為人耿直,你若殺他,恐怕對你不利…。」

     「娑妹,」我本來有私心的想多為他透露一些「天機」,卻被他打斷,「我不希望你介入此事!」

     他握住我的手,鄭重的看著我的眼睛,「我覺得你上次說的很對,你我之間要做的事情便是相互愛戀,只要你愛我,也能讓我好好愛你,就足夠了,其他的我自會處理。」

     原來上次我那句一時起意,毫無邏輯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怪不得,從那以後他幾乎沒有在跟我提過戰場上的事情。他的那些豐功偉績,我幾乎都是從芸兒她們那些丫頭哪裡聽來的。

     我還能再說什麼!?

     只是默默的望著他,點點頭。

    

     就在第二日晚上,我吃完晚飯,梳洗收拾停當,正準備看會兒書睡覺。

     丫鬟們切切私語,都陸陸續續都跑到院子裡去。

     我好奇,便問芸兒,「什麼事?」

     芸兒出去看了一下道,「正殿那邊火把無數,燈火通明,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我連忙道,「你快去前面打聽一下,看看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芸兒神色慌張,回來伏在我耳邊道,「魏公把翟司徒殺了!」

     我大驚,想不到這麼快!

     大致是大哥宴請翟讓兄弟,翟讓想用弓箭傷大哥,卻被大哥手下先下手為強。

     大哥下令只殺姓翟的一家,其餘人等一概不究。翟讓的老部下單雄信和徐世績都倖免遇難,徐將軍脖頸中刀,性命無憂,大哥親自為其上藥。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我一夜無眠,深怕內亂就此爆發。

     奇怪的是,這一夜興洛倉城出奇的安靜。除了那片火光,沒有驚天動地的廝殺聲,哭喊聲。一場關於瓦崗最高指揮權的爭奪就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第二日,太陽依舊升起,所有的人還是按著正常的軌跡運行。

     沒有人神色慌張,沒有人交頭接耳,甚至大家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當我奔到正殿時,大哥正端坐在他的龍椅上。

     他眼睛裡佈滿血絲,昨夜的他,穩坐釣魚台,但不動聲色的表面下卻隱藏了多少未知的恐慌。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只需一個眼神會意。我撲進他的懷裡,與他緊緊相擁。

     他把臉深深的埋進我的脖頸,良久,他深吸一口氣道,「不用怕,一切有我!」

     這一刻,我似乎忘記了全世界。

     我知道他是安全的,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衝動的想要見到他,擁抱他。只是隱隱的感覺此時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

     他身邊王伯當、秦瓊那些大將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了出去。

     許久,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哥將我鬆開,奇怪的看著我,「怎麼又笑起來?」

     我忍住笑,「我笑我這麼衝動跑來看你,更笑你居然也和我一樣衝動,當著那麼多將軍的面擁抱我。」

     聽我這麼說,大哥也笑了,「他們跟我守了一夜,也該回去了休息一下了。」

     我享受著他的懷抱,他繼續喃喃道,「不知為什麼,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變得衝動,難以自持。一見到你我的全部防線都崩潰了。你可知道這一夜我想的最多的便是萬一內亂起來如何護你周全。」

     我望著他的眼睛道,「我來這裡只想告訴你,至少你還有我!」

     ……

     我們兩個相互傾訴著這一夜對對方的思念之情,卻都一個字都沒提翟讓的事。享受著這純粹的愛情,在心靈很深處很深處感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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