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難歸 第1卷 第十三章
    這日後,大哥真的將我編排的《牛八弟》帶到軍中演出,慰問將士們。軍中士氣十分高漲,將士們鬥志昂揚,一個個生龍活虎!我也沒想到戰士們的反響會這麼熱烈,看來對成功的藝術品古人和現代人的接受能力是一樣的,自然十分開心。

    

     我想起這些天忙於排練節目,還沒看過我在粥場上救回來的孩子,便叫芸兒帶了來見我。

     我再見到這個孩子,他已經好了很多。洗的乾乾淨淨,原本蠟黃的小臉已經有了血色,大大的眼睛就像那潭天池水,清澈見底。長睫毛忽閃忽閃,好可愛。

     他見到我也十分親暱,也像見了親人一樣,撲在我懷裡,誰也抱不走。

     我喜歡他,就抱著他,輕輕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搖頭不語。

     「那以後就叫你小豆子,好嗎?」我又輕輕問道。

     小豆子開心的笑,使勁的點頭,撲進我懷裡,口裡還喃喃的叫著,「媽媽,媽媽……」

     我驚奇的望著他,「還記得媽媽嗎?」

     他不回答,只是直直的看著我,楚楚可憐,繼續喃喃道,「媽媽,媽媽……」

     我心裡一動,母愛又開始氾濫,便道,「以後就叫我姨娘,就把我當做媽媽,好嗎?」

     小豆又是一陣點頭,開心極了。

     我隨手拿了塊糕點給他,他拿起來很認真的吃起來,小嘴包的很牢,細嚼慢咽,一點都不掉出來。我看著心裡又高興又心酸,小小年紀就吃了那麼多苦,若是在現代,能有幾個孩子能像他這麼懂事,便更喜歡他了。

     自從有這個小豆子,我的生活變得熱鬧起來。有他陪我,我也不像從前那麼只粘大哥一個人了。

     這日,我跟小豆子在院子裡玩耍,遠遠的看見大哥走來,臉上還掛著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命芸兒先帶小豆子下去,自己一人在此恭迎魏公!

     現在大哥雖然沒稱帝,但整套班底儼然皇族架勢,宮廷禮儀也不可或缺。但我是例外,心情好時便行禮,心情不好便不理他,大哥也是習以為常,照舊疼愛我。

     今日我見他心情不錯,自己也心情不錯,便行了大禮道,「芙蓉公主恭迎魏公!」

     「行了,起來吧!自從有了那小豆子,何曾把我這魏公放在心上!」大哥一擺手,儘是酸味兒。

     我起身偷笑,不理他的醋勁,「大哥今日好像心情不錯,可有什麼喜事?」

     「本來是有喜事,可是到了你這裡兒就變味了。」大哥不依不饒。

     平日裡成熟穩重的大哥,居然也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真是童心未泯,我笑道,「大哥,可是在吃一個三歲孩童的醋?」

     大哥依舊不理我,還把身子轉了過去。我覺得他更可愛了,轉到他面前,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口,笑瞇瞇的看著他。

     他原本酸酸的表情立刻變暖了,愣愣的看著我。

     我便笑問道,「說吧,魏公,今天什麼事這麼開心?」

    大哥也反應過來,自嘲似的笑了下,又道,「你可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裴氏父子帶著秦瓊、羅士信來投靠我的事?」

    「記得!」我答道。

    「今日他們進攻回洛倉失敗了。」大哥道。

    我以為是我聽錯了,疑惑道,「敗了?你還這麼開心?」

     「哈哈,」大哥大笑道,「丟掉區區一個回洛倉根本不在話下,最主要是驗證了這幾位大將是真心歸順我。他們四人可敵十萬大軍,你說我怎能不高興!我記得當日我對幾位還心存疑慮,你卻說良禽擇木而棲息,良臣擇主而侍,說他們定是真心歸順,果然被你言中!」

     「哦,原來如此,」我以為大哥是誇我,便道,「我只是隨便一說。」

     「不,我看你不像瞎說,攻打滎陽前你也能看準事態,已是不易!大有女諸葛風範,你倒再來說說,我若是攻打洛陽戰況會如何?」大哥興奮的問道。

       我聽他說這話,心裡吃了一驚,難道他已經覺察到什麼?可是我當然不能告訴說他會敗,也不能騙他說會勝。旁敲側擊,閃爍其詞,或者岔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以他的聰明才智多半會猜到事態對他不利。我腦筋飛速旋轉,便道,「大哥,你愛我嗎?」

     「當然!」他奇怪我的問題。

     「愛我就不該問我這個問題!」我認真道。

     「為什麼?」他更疑惑。

     「因為我也愛你!」我直視他。

     我用這個有點混亂的邏輯逃避了他的問題,但細細想想也似乎有點道理。我不想改變歷史,我只想讓一切沿著它的軌跡發展,讓我在有限的時間裡好好愛我愛的人,也讓我愛的人也好好愛我。

     大哥若有所思,不再說什麼,希望他能跟我想到一處去。

    

     為製造聲勢,不久,大哥便命那位祖君彥先生起草了一篇「檄洛州文」,公開討伐隋煬帝。洋洋灑灑數千言,羅列了隋煬帝十大罪狀,文采飛揚,膾炙人口。其中最有名的兩句便是「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便是我們沿用至今的成語,罄竹難書和流惡難盡。

     這是大哥不同於歷史上其他反王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他不僅是軍事家、政治家,更是一個文人。他有高超的道德和文化修養,深知文化傳播對人們意識領域的重要性,一片好的文章可敵千軍萬馬。

     果然,天下百姓討伐隋煬帝的呼聲高漲。隋煬帝更是震怒於此文,派王世充率領十幾萬大軍前來鎮壓瓦崗軍。

     對瓦崗軍來說,雖然現在是師出有名,但也不是什麼好事。

     王世充大軍從江南而來,步步逼近,近有洛陽守軍,一時間瓦崗軍可謂背腹受敵,全軍上下嚴陣以待。

     一日晚間,我正準備睡下,忽宮女來報,徐世績將軍求見。

     徐世績也是隋唐英雄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我與徐將軍僅有數面之緣,都是在宴會之上,平日裡並無交往。

     深夜來訪難道是有什麼要事?

     「快請!」我趕緊穿衣起身。

     「徐將軍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要事?」我隔著屏風問道。

     徐世績行了跪拜禮,「公主殿下,末將深夜造訪實有萬分緊急之事,造次之罪還望公主莫怪。」

     「徐將軍不必多禮,有什麼事請儘管直言。」我避開虛禮。

     徐將軍道,「公主殿下,今夜駐軍巡夜之時,意外擒獲唐國公李淵之子李世民一行。」

     「李世民?」我大驚,「你們怎麼會抓到李世民?」

     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歷史上,李世民,流芳百世的唐太宗,也有落在大哥手裡的這天!

     「公主可認得李世民?」徐將軍對我的反應有些吃驚。

     「哦,不認得,只是有聽說過。」我警惕道。

    「據說是因追趕一頭神鹿,誤闖我軍駐地,才被我軍將士拿了來。」徐將軍稟明。

     「將軍可曾稟明魏公?魏公什麼決定?」我又連忙問。

     「這正是末將求見公主的目的。」徐將軍言辭懇切,「魏公下令釋放其餘一眾人等,卻獨不赦李世民。公主殿下,末將以為,魏公一向以英明大度示人,且我軍與太原李淵守軍一向交好。現在卻冒然扣押唐公之子,恐引起唐軍不滿。我軍現在已是為洛陽和王世充兩面受敵,若是唐軍再來攻打,到時我軍三面夾擊,實控難以抵擋。普天之下,魏公恐怕最在意的便是公主您,所以末將特冒死前來,求公主相助,勸說魏公放了李世民。」

     我並不懷疑徐將軍的用心,起碼他肯定不知道李世民便是未來的唐太宗,在他一個將軍的眼裡,出於戰略的考慮並不是沒有道理。李世民只是李淵的次子,即便李淵做了皇帝,李世民也未必會是太子,軟禁這樣一個人對現在的瓦崗軍確實代價太大。

     我也不意外大哥的決定,以他的才智敏感對自己的政治天敵自然有著超乎常人的靈敏嗅覺。

     可是這次讓我這個了然歷史的人做決定,我彷徨了,但是歷史卻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公主,公主……」徐世績連喊了我兩聲才將我從這冥想中拉了回來。

     「徐將軍言之有理。」我下定決心,「只是大哥那裡我若是就這樣去勸他放人,希望渺茫,還不如………」

     「不如什麼?」徐將軍聽出我有心助他。

     我想了想道,「還不如先斬後奏,先把人放了,魏公追究起來我會一人承擔。」

     「不!末將絕無推脫責任之意,主公若是追究,末將願領死罪,決不連累公主。」徐世績激動的行大禮叩拜,「只是主公手諭上寫的是『不赦李世民』,我空口無憑,恐守軍不會放人。」

     我聽說有手諭,便說,「你把手諭拿來我看。」

     這些年我與大哥一起讀書寫字,若要模仿他的筆記糊弄守軍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上面的玉璽卻是更改不了的,與徐將軍兩人一番研究,決定將這個「不」字上加了兩筆改成「本」,便成了「本赦李世民」,交給徐將軍。這加上去的兩筆仔細看來還是能看出破綻,但駐守軍士基本上只認玉璽,而且徐將軍在軍中威望甚高,由他親自前去,諒那些官兵也不會為難他。

       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深吸一口氣道,「徐將軍放人之後,替我帶句話給李世民,就說我在城西10里的小樹林等他,望他務必趕來一會。」

     徐世績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不多問,拱手道,「末將遵命!」

     我知他心存疑問,便道,「我自有道理!」

     「是!末將先行告退!」徐將軍肅然退下。

     他退下後,我也起身換上輕便的騎馬裝,披上斗篷。帶了兩個近衛,騎上我的寶馬,手持令牌,連夜出城。

     我讓兩個侍衛在不遠處等我。

     月色晴朗,往這邊前來的一人一馬清晰可辨。此人20來歲,與我年齡相仿,一身月白色錦袍,玉樹臨風,英姿颯爽。雖說剛有被俘,卻未見半分凌亂。

     李世民翻身下馬,朝我抱拳,「姑娘可是魏公義妹,芙蓉公主?在下李世民,今日多蒙公主殿下仗義相救,大恩不言謝,請受我一拜。」

     李世民言畢,便要跪拜。

     「李公子不必多禮!」我連忙上前相攙,看了一眼前這位未來大唐王朝的九五之尊,天庭飽滿,鼻直口方,英俊又不失威嚴,氣宇軒昂,光芒萬丈。這樣的男人叫人不敢直視,說不定只看一眼便會叫女人動了心。

     我連忙退了兩步,低頭道,「今日冒昧,特請公子在此一會,實在有事相求」

     「公主,儘管吩咐。」李世民答道。

     「如今天下大亂,各路英豪群起紛爭,我義兄帶領的瓦崗軍雖這一時風生水起,可誰能為龍,誰又為蛇,尚不能斷。世子胸懷天下,濟世為民,亦是天命所歸,他日必將成就一番偉業!」李世民欲說些什麼,被我擺手制止,「娑女雖一介女流,不識大體,但您日後便會知曉今日所言非虛。我與義兄幾經生死,萬死亦不能報義兄恩情,娑女死不足惜,今日私放公子,只為我義兄求個恩情!」

     我用祈求他的眼神望著他。

     李世民連忙道,「公主有何吩咐,在下一定遵從!」

     「今日我替義兄放了您,他日若我義兄落入公子之手,生死攸關,還望公子念在今日之情,也放他一條生路。只此一事,別無他求!若是允諾,娑女感激不盡!」我直言。

     李世民顯然被我的這番話震驚了,我猜測這些話定是在他意料之外。他並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轉過身去陷入了沉思。  

     我心不由的一沉,在這個未來天子身上有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幹練,我本以為他會滿口答應,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我能揣摩的範圍之內。

     難道他會拒絕我的請求?

     我正在胡思亂想,他卻轉過身來,鄭重道,「魏公天資明決,確有君臨天下的風度,前途不可限量。今日蒙公主搭救,若真有殿下所言的那天,世民自當妥善處置,定不負大恩!」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也許這是兩個政治天敵之間互有的敏感性,他們有對這種潛在威脅的天生嗅覺。

     我慶幸他不是隨口答應的,片刻的思索和鄭重的態度,讓我覺得他的承諾是可靠的。

     我甚是欣慰,屈膝施禮道,「如此,娑女在這裡替我義兄先謝過了。」

     「公主快快請起。」李世民忙道,又有些憂慮,「但是公主此番放我,魏公若是追究起來,可叫我如何心安!」

     「公子放心,義兄素來對我疼愛有加,定不會為難於我,」我自信道,「此地不宜久留,您還是快快離開!」

     也許是出於對他鄭重承諾的感激,我對他感覺又親近了一些。我見他的馬並不好,便將我的寶馬踏雪交給他。這是大哥為我千挑萬選的座駕,心中有些不捨,但是時間緊迫,萬一追兵趕來,豈不是功虧一簣,便道,「我已經耽擱公子一些時間,這是踏雪,可日行千里,你騎著它趕路吧!」

     「公主大恩,世民銘記於心!」他也不推辭,接過韁繩道。

     言畢,翻身上馬,回頭看我,目光流轉「公主,魏公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此生無憾!」

     我淺笑,向他揮手告別。

     「後會有期!」李世民抱拳告辭。

    月色中,一人一馬絕塵而去!

     剛剛進城,卻發現大哥已經在城門邊等我了。

     他臉色鐵青,這回禍闖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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