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霞兒子期末測試成績出來，也就是所謂的「高考一摸」，分數達不上一本，等級也沒有達到B以上，羅教授徹底無語，洪霞欲哭無淚，兒子回家好像沒有愧疚感，洪霞就問：「成績這樣，有沒找原因？」
「當然找了，出卷的人太狡猾，他們知道我們還沒複習到後面內容的，考的知識全是後面的。」羅貝爾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洪霞差點跳起來，但強忍住，就問他：「難道出卷子的老師還要和你們商量不成？」「那也不能沒複習到就考啊？」洪霞也急：「只要是學過的知識，都應該會！」
兩人不歡而散，洪霞氣得坐在沙發前，繼續看無聲電視，想想老公還在單位不著家，自己天天天不亮就忙早飯給兒子吃，處處陪著小心，結果兒子不僅成績不理想，想法還奇怪，她關掉電視，坐在沙發上，想對策。
羅教授總是覺得學習是自己的事，兒子自己應該自加壓力，要別人管出來的，還怎麼上大學？就是上了大學，學不下去，還不是白搭，所以他知道兒子的一摸成績後，唉聲歎氣了幾下，回家越來越晚。
洪霞可不敢這麼想，兒子還是個小孩子，雖說高三了，快十八週歲了，但現在孩子的條件都太好，哪知道要什麼奮鬥，不愁吃，不愁穿，家庭條件都還不錯，讓他們有個刻苦學習的動力，真還是一件難事。
兒子愛穿，以前說好：只要考到前三名，分別獎勵500、300、200，他可以去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和鞋子，如果沒名次，那就什麼都沒有。
洪霞想想，這個政策沒變呀？一想到自己兒子的前途來不得半點偷懶，於是她猜：「兒子本身比較敏感，他感覺到老爸、老媽在冷戰，可能以為我們兩個都不管他了，他自己也就放鬆要求。」洪霞一想到這兒，感覺坐在那裡更加寒冷，她坐進開著電熱毯的被窩，想想兒子也不容易，不能十幾年讀下來，最後沒有心想事成，該有多不甘。
不行，不能因為大人的事，耽誤孩子，於是，洪霞準備和兒子再談談。
首先，她向兒子道歉，近來，單位事比較多，忙著放寒假，還想去海南旅遊，沒有把心思放在心愛的兒子身上，缺少關注，大人有時候也會失落；其次，考試之前，沒有再一次強調獎勵政策；最後，兒子還缺少自覺性。當然最後一點，要讓兒子自己說出來，還要讓他找出這次一摸失力的原因。
洪霞神得很，別看她什麼題目都不會做，但她每次都拿起卷子，煞有介事地看，然後問：「這個錯誤原因是什麼？那個呢？這又是什麼地方沒想到？」呵呵，她把教育小孩的哄嚇詐騙的方法全部拿出來，兒子吃不消，為了少解釋錯誤原因，就老老實實的學唄。還有洪霞認為：教師的任務是傳道授業解惑也，解惑最為重要，兒子的錯誤之處就是不懂得地方，把不懂地搞懂、弄會，甚至會舉一反三，下次再碰到類似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就像一個人，你正面看他很熟悉，但他轉過身，看他的側面，你也許就陌生，但如果很熟悉後，不管他怎麼樣的在那裡，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你也看得出來，有的人說的狠話叫做：你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雖然有時候比喻不太恰當，但道理就這樣的。
雖然剛才母子談話，各自憋著一股氣，兒子學習空隙，出來喝水，洪霞還是湊上去，她面無表情地說：「給我說下這次錯誤的原因吧。」兒子悶悶地說：「行。」
洪霞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火氣，和兒子一題一題的討論，兒子看媽媽一臉嚴肅，也不敢擺出不耐煩的樣子，不過一會兒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很多錯誤，錯得很低級，很不應該，一個小時後，洪霞走出兒子的房間，心情也平復了。
兒子坐在桌前，好像也想到更多，洪霞也不想把男子漢的那種小傲氣全部抹殺掉。
兒子進入高中後，洪霞講話前，往往要準備好長時間，他小子逆反，叛逆，嫌煩，有時候老媽還沒張嘴，他就會說：「我就知道你又要批評。」搞的洪霞哭笑不得。
這次考試考得不好，兒子感覺到理虧，所以剛才在交流的時候，有點夾著尾巴做人的感覺。
洪霞有時感覺到教育的難，就在孩子在想什麼你不知道，不像小時候，他餓了跟你說，渴了問你要，長大以後，這些簡單的事情自己做就算了，他有心思，不告訴你，才叫難受呢，所以洪霞盡量和兒子套近乎，問問他同座位是哪兒的？學習咋樣？考第幾？反正你不韶，他也說你韶，乾脆名副其實。
擔這個名，是要付出代價的。
「班主任結婚了嗎？」「沒。」「有對象嗎？」「有。」洪霞來勁啦：「漂亮嗎？」把她感興趣的都問一遍，兒子吃不消地喊：「大媽請你別再問！」
兩個人聊的話題多，大多數是在考得比較好的情況下，一摸沒考好，母子兩個一下子就生疏起來，洪霞覺得自己很勢利眼，成績好時，逗人家，成績差時，不理人，她的眼裡只有分。
怎麼辦呢？這是大多數家長的悲哀，唯分數論。
一個孩子辛辛苦苦讀了12年的書，總是希望有個好結果，畢竟他們夫妻兩個都是從農村，當年是從獨木橋上走過來的。
兒子有時候接連考試不理想，喪失信心的時候，老媽會給他鼓勁，就說：爸媽的智商肯定是不錯的，你肯定也差不了，不是有一代更比一代強這句話嗎？我看出來，你很多地方超過我，雖然有時候還比不上你爸，但我覺得你的思維比你爸強很多！不可否認：你比我們當年，那真是天堂般的生活呀！我們當年一到寒暑假幫家裡人幹農活，農忙時，學校放假，回家務農，我們吃過的苦，你哪裡知道？
「所以你們才有動力，我們不愁吃，不愁穿，要用功幹嘛？」「錯，你們現在的壓力更大，自加壓力比我們更不容易。」
有時候洪霞感覺都已經說不過兒子，知道他說的沒錯，還要他聽她的。怎麼辦呢，以她過來人的經驗，有些事還是聽父母的好。
洪霞羨慕玉芬這會兒在海南全家遊玩，寧芳也在遙遠的東北，想想自己還有整整半年的時間，兒子就要高考，到那時就解放啦，這個時候，自己不能鬆懈，要給兒子做好榜樣。
由於一摸考得不好，兒子終於願意上家教課，好在不遠，兩個半小時才收60元，洪霞覺得那個老師真是好！有點像魯迅先生在書店賣書，遇到愛讀書的，就半賣半送，如今這樣的老師很少見喲。
洪霞叮囑兒子要有禮貌，要珍惜，不懂不會的多問問老師，老師喜歡愛探討的學生，兒子那麼大，洪霞照樣壓住性子哄他學習，哄好他，他才能有信心，成績才會提高，兒子進去後，洪霞在家祈禱，讓他成績突飛猛進吧！
洪霞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兒子，仗著自己是老師，也就在兒子二升三那個暑假，上過一個科藝營，學一天語數外，休息一天，連續一個月，其實算下來，兒子就上15天，洪霞上午送，下午接兒子，還不算辛苦，可偏偏還中暑、發燒。把兒子嚇的不輕，說就在家聽媽媽的話，自己做做卷子，看看書，不出去上課。
一晃七八年下來，兒子從沒上過任何輔導班，這最後半學期，送兒子上家教，是不是臨時抱佛腳，報的也太晚。
洪霞覺得兒子在學校上課的老師全是女教師，感覺他有勁使不出的樣子，這次特意找兩個男教師，一個教物理，一個教數學，男人嘛，在一起交流應該更帶勁。
洪霞這麼想著、想著，感覺一會兒的時間，兒子就回家啦。其實，在兩個老師那裡已經試上過，現在正式了而已。
兒子一進門，洪霞連忙問：「感覺怎樣？」
「老師不忘本呀！」兒子詭秘的回答。「什麼意思？」「濃濃的鄉音唄，老師講話很難懂。」「啊——老師的普通話要求很高，他怎麼講家鄉話？」「老教師，很難改。」「那你聽得懂嗎？」這是洪霞最想問的。
「慢慢就會習慣的，這個老師比我們老師講的細，要求高，竟然讓我重寫一個字，說什麼要不考試時會吃虧。」
「你還適應嗎？」「感覺蠻好的，還遇到一個小學同學。」最後一句話，洪霞聽到，知道兒子最講交情的，遇到故交，那還不在一起聚聚，吹吹，小子不會拒絕去上物理課，這個可以肯定下來。
果然，又去了幾次後，兒子總要興致勃勃地跟老媽吹一下，小學同學誰誰誰在哪裡，學得怎麼樣，考得怎麼樣。洪霞心想，他和老同學在一起，學得太差應該覺得不好意思，也就和他附和，他的小學同學，他這個老媽大多數都認識，也都瞭解，小學在一起六年，可不是白混的。
外在因素對於羅貝爾來說，壓力也不小，小學時有不如他的同學，這次一摸就比他考得高，他自己也慚愧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加油咯。」
洪霞沒想到，上個家教，還增添了競爭和壓力，當然很高興，也許就是兒子的動力呢。她對自己的這個做法，稍感滿意。
介紹的數學家教也同意收兒子，洪霞高興不已，可兒子不高興：「你到底要我上幾門？那我還有時間寫作業嗎？」洪霞看到兒子要翻臉，連忙說：「這個老師可不是一般的老師，出過高考卷子，一直是學校的把關老師，想上他的班不容易得很，不過我也和他說，孩子大了，有想法，如果不想去，您別介意啊。」人家老師很乾脆地說：「那是，我自我感覺教得再好，孩子不滿意，也是白搭，試一次。」
洪霞累就累在這兒，好不容易求的人家，事辦成後，兒子還唧唧歪歪，她還不敢說他，老師那邊還要留一條後路。
高考家長的心，洪霞說是世界上最苦最累的，說多不高興，說少怕沒到位，就是說的時候，害怕那個小祖宗突然給你一個反擊。
以往，兒子每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故意做出痛苦樣：「披星戴月的學啊學啊，何時是個頭？」洪霞總要學著韓劇裡，主人公加油的樣子，舉起拳頭說：「哦也。」
然後雙方互揮下手，說聲拜拜，學習的學習去了，工作的也準備去工作。
洪霞到學校吃早飯，學校有個食堂，提供老師們吃早、中飯，最先到的幾個人裡，都是高中生和初中生的家長，大家交流著，說說笑笑，都說現在最苦的是這些中學生，有個同事說：「連出租車司機都要說，最早的是中學生，然後是小學生，最後是上班的。」孩子們長身體的時候，睡眠壓根就不夠。可是人的最初十幾年全用在學習上，能怎麼講？利大於弊？弊大於利？
說起來，大家都是搞教育的，可是，身為教師、家長，還不是不知所措，升學壓力，在老師、在家長、在孩子都有不可承受之重。
也只能是說說而已，還不是圍著高考這根指揮棒，哄孩子、逼孩子去學嗎？除非你出國，繞道而行，可有幾個家庭有這個經濟能力？
同事們都在問：「洪霞你兒子一摸怎樣？」洪霞苦笑，搖搖頭說：「一本沒達到。」
「別急，還有好幾個月，來得急。」
「男孩子有潛力，不怕。」
「羅貝爾小時候那麼要好，高考肯定不會差。」同事們真不錯，紛紛鼓勵，洪霞很感動，連忙向大家握拳致謝。
洪霞心理卻沒有一點輕鬆，反而覺得壓力從四處壓過來，連早飯都吃不下。
這會兒，放寒假，洪霞就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只有一個禮拜就除夕，吃的、用的、洗的全部她一人做，這樣也好，洪霞在做事時，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專心的擦窗子，擦完之後，看到玻璃亮晶晶的，好有成就感，稍稍勞累下，晚上覺也睡得很香甜。
放假在家，兒子坐在那裡學習，一般一個小時出來活動一下，洪霞怕他冷，踢踢毽子，跳跳繩，為緩解兒子的壓力，他們還比賽，稍微有點暖和，兒子繼續學，洪霞繼續忙，母子兩個，安安靜靜，各自做自己該做的事。
有時候兒子出來，洪霞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兒子也站在那兒看，跟定了樁似的，洪霞就嘲笑他：「通吃，只要是電視節目，通通愛看，通通好看。」
兒子故意說：「就不走，就不走。」洪霞就起來推他。兒子笑她：「我中考時，你看《人魚小姐》，我要高考了，你看《潛伏》，也算有長進啦。」洪霞半握拳頭佯裝揍他，兒子半推半就地進去學習啦。
洪霞的切身體會是：自從兒子上了高中，自己是越來越安靜，在家看電視是靜音，在家走路，夏天赤腳，冬天穿襪子，感覺比小花貓還輕，和老公講話就在說像悄悄話。
老公那個大聲說話說慣的人，每次看洪霞壓低嗓音那樣和他說話，就急，還說這樣下去兒子一點兒抗干擾的能力都沒有，**還在人來人往的城牆底下讀書呢！
一說到老毛，洪霞就激動，因為兒子的小名就叫小毛，洪霞也會跟老公開玩笑，我兒子就是未來的老毛！
原來有個巧合，他們結婚時，正好藉著老婆婆六十歲的生日，合在一塊，農村老家熱鬧些，再說也省點。那天是12月26日，三年以後，兒子1993年九月九日出生，正好是**主席誕辰100週年，而且，兒子下巴有個黑色的胎記，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說這孩子像毛主席，下巴有個記號，所以最後就喊他小毛。
這會兒，兒子大了，下巴的胎記給稀稀拉拉的鬍鬚遮住，但一向運籌帷幄的老毛思想，洪霞多麼希望兒子能具有啊！
兒子高三，洪霞全家過得如履薄冰，那兩個上高中的同學也好不到哪兒去，玉芬帶著兒女去趟海南，一個星期後回家，就再也不出門去，寧芳女兒也在家趕作業，藝術院校也要參加小高考的，雖然寧芳心態一向好，只要女兒都達到C，過關即行，時間越緊迫，壓力也越大，開過年，四月份也就兩個月。
玉芬的兩個高一孩子，面臨著選科的問題，最終全家人拍板，聽取女兒的意見，學她的生化，兒子選的是文。
兩個孩子從幼兒園到高一，一直在一個班，家人說他們兩個龍鳳呈祥。但在高考面前，因為愛好不同，而選擇不同學科，玉芬其實還挺想他們兩個在一起，互相照應，比較好。
女孩子懂事，要學習，男孩子調皮，怕吃苦，從而有了差異。開學要有個分班考試，玉芬也在督促兩個孩子要考到所謂的「快班」去。
整個春節，以洪霞兒子為代表的所有高中生，只過一個除夕和年初一兩天假，別的時間，全部都花在學習上。孩子不能走訪親朋好友，大家都能理解。
洪霞老公像個祥林嫂，不管遇到誰，都要把兒子迎接高考的狀態說一下，每天照樣洗澡，一個小時準時出來喝水……把洪霞聽得心裡煩躁不已，本來孩子高考，家長要做好各種情況的發生，但像老公那種提前給家人打招呼，兒子可能考得不好的這種方式，讓人聽得真是不快活，好幾次，當這家人面，洪霞批評老公，老公竟然翻臉。
洪霞還是一心一意地為兒子做好一切後勤工作。
洪霞發現老公有些不正常，哪有這樣的父親？碰上這樣的父親，洪霞怕兒子吃不消他的這種說話方式，就只好又請小姑子做思想工作，還有就是，怕家裡出現不好的狀況，因為這種是社會上也有發生，因為考高，家長逼得緊，兒子殺父、殺母，孩子跳樓，近段時間更是頻頻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看到，但洪霞覺得老公有點說話不檢點，上次竟然跟孩子說：「對你徹底絕望！」很可怕，老家誰也說服不了他，父母都有八十多歲，也不能讓他們擔心，只有找孩子的姑姑，姑姑很關心侄子，每個月都有電話來詢問，洪霞想既然真心問，也該把家裡的瑣碎事拿來讓她知道，她哥哥的話，讓人聽了真是絕望呢。
小姑子聽到洪霞說他哥哥講了這個話，當時也叫起來：「虧他還是讀過大學的人，怎麼還不如我們？我們沒讀過大學，現在過得不也挺好，說的話也不像他那麼難聽？」
小姑子氣氣地說：「真是好玩呢，好像世界上除掉上大學，就沒有別的路可走，我看有的沒讀過大學的，比他懂道理，比他能力強。」
然後不忘勸：「馬老師，遇到這樣的人，你可千萬別生氣，不值得。」後面又說許多她哥哥不得理得地方，還讓馬老師多關注兒子，別理他哥那種不講理的人，冷淡他。
最後，小姑子要去兒子的生辰八字，說要好好的給侄子燒高香，讓羅家再出大學生。
唉——其實姑姑也希望侄子考上大學，但人家的做法是那樣的。
可見，有文化的人看來，也不見得有多偉大，他的思想不一定比得上沒文化的人，他的品味也不一定有沒文化的人高，讀的書多只能證明他在讀書這一塊，比較有感覺，至於他的處事能力，和讀書不說完全，基本上沒什麼關係。
洪霞有時候想：和老公交流這麼難，和小姑子談得卻很歡，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還是學歷上差距的？
她發覺老公越來越難理解，也就不想和他交流，有點躲著他，怕老公就某一個問題，喋喋不休。兩人因為兒子的高考，壓力很大，又不想讓兒子看出來，還要讓兒子覺得一切在他考上大學後，會更加陽光燦爛，前途光明。
洪霞突然覺得有一首歌裡的一句話很能反映她的心情：我怕時間太快，不能夠將你看仔細；我怕時間太慢……兒子寒假的半個月時間，天天在書桌前，埋頭刻苦，也是很讓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