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哲川的傷勢上,聽說他沒什麼大礙,也都鬆了一口氣,但是誰都沒有考慮楚倩的感受,闖了這麼大的禍,她能心安理得嗎?一定是心情煩悶,一個人喝了悶酒,然後跑到高速公路上飆車了,那個時候,如果大家不是一味地指責她任性和不懂事,而是有人開導安慰她一下,也許……
世界上沒有如果!
從女兒出事到處理完後事,杜鵑沒有和沈家人說一句話,一個人沉浸在失去女兒的巨大悲痛之中。半年前,女兒滿懷幸福的喜悅來到中國,如今,一個鮮活的生命就裝在了這個狹小的骨灰盒裡,叫人情何以堪?
沈世海帶著太太、兒子、女兒女婿來到楚氏夫婦下榻的酒店,他拉著兒子一下子跪在杜鵑在面前。這是沈世海第二次給杜鵑下跪,除了杜鵑和楚明揚,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悲痛和蒼涼,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兒子與倩倩有一個圓滿的結局,給杜鵑一個交代,可是,命運卻再一次捉弄了他。
楚明揚趕緊去拉沈世海,沈世海長跪不起。
「明揚、杜鵑,我沈世海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們!對不起倩倩!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杜鵑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伏在老公的肩上,低聲抽泣。
「楚沈兩家本來就不應該走這麼近的!一定是我前世做了惡人。老天爺啊!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為什麼要懲罰我的孩子?」剛開始的嚶嚶哭泣,變成了最後的歇斯底里。
「楚爸杜媽!對不起……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們,辜負了倩倩……」沈哲川爬到杜鵑面前,如搗蒜般磕著頭,淚流滿面。
杜鵑一直把這個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從小看著他長大,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如果能成為自己的女婿,那不是親上加親嗎?或許是大人們的推波助瀾才釀成了這一悲劇。她有一千個理由憎恨眼前的這一對父子,可是,卻恨不起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屈服不行!
楚倩的死,對楚家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處理完女兒的後事,杜鵑就病倒了,在醫院裡躺了一個多星期。沈哲川的身體狀況也很差,但他執意陪在杜媽身邊,贖罪也好,盡孝也好,連醫生都無法勸阻他。
「媽媽,倩倩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兒子,兒子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倩倩!」沈哲川握住杜鵑的雙手,把臉埋在她的手心,悲痛欲絕。
「孩子,不要太自責!誰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只能說,你們兩個孩子沒緣分……」
杜鵑出院後,決定帶著女兒的骨灰回美國安葬,她的親朋好友都在那邊,在這裡,留給她的只有孤單和痛苦。沈哲川請求杜媽讓他護送倩倩一起回去,杜鵑沒有多加阻擋。
回到曾經生活二十年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倩倩的臥室裡掛著一張她本人的巨幅藝術照,記得那是她二十歲生日那天,他陪她一起拍的。他說,每逢她整數生日的那一天,他都會陪她去,如果活到一百歲,他就陪她八次。
如今,倩倩的三十歲生日未到,人就走了,他的承諾一次都沒有兌現。如果她還活著,他會兌現這個承諾嗎?他還記得他對她有過這樣的承諾嗎?
沈哲川的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了下來。
在一個細雨紛飛的上午,是倩倩的骨灰下葬的時刻,沈哲川抱著骨灰盒,緩緩走在最前面,墨鏡下,淚水汩汩滔滔,靈魂好似抽離,整個人輕飄飄的,如果不是倩倩的姐姐姐夫在一旁扶著,恐怕早就倒了下來。
母親去世的時候,沈哲川體會到了一種痛到骨髓的悲痛,如今,他的心靈再一次受到重創,只有失去最親的人,才會感到這種痛楚。
半年來,對於倩倩的窮追猛打,沈哲川對她的態度一半是厭煩,一半是逆反,他說他不再愛她,也不想再見她,他希望她在他面前消失。如今陰陽兩隔,他卻接受不了她與他永別的事實,也曾山盟海誓,也曾風花雪月,她早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她是他的親人啊!
「哲川,回去吧!在這邊,到處都是倩倩的影子,我們理解你心裡的痛苦,你痛苦,我們也跟著痛苦。你今後的人生還很漫長,只要明白倩倩是愛你的,我想她會瞑目的,她在天堂會祝福你的!」杜鵑握著沈哲川的手,輕輕地說。
「媽媽……」
在美國逗留了一個月時間,沈哲川準備回國。登機前,杜媽從包裡取出一本相冊,看上去有些陳舊,但卻十分精美。
「這是倩倩最喜歡的東西,珍藏了二十年,她走了,我們把它交給你吧!」
飛機上,沈哲川翻開相冊,淚水奪眶而出。相冊裡的第一張照片是倩倩和他的第一張合影,那時,他們才六、七歲,沈家姐弟隨同母親來到美國,他第一次見到楚家父母和姐妹,記得當時拍了很多照片,這是其中的一張,合影下面寫著一行字:我家來了小帥哥。
相冊裡,有許多珍貴照片,有楚家父母、楚媛媛、沈雅寧,但大多數是倩倩和沈哲川的照片。有些照片在其他地方也曾見過,卻不知道倩倩另外珍藏了一本。
翻著翻著,沈哲川的淚眼泛起了笑意,照片上的他穿著一件背心,頭髮有些零亂,表情很不自然地望著鏡頭,似乎有些害羞。照片下面依然有一行字:這小子的臉紅了!
沈哲川當然記得為什麼臉紅。那是他與倩倩第一次接吻,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當兩個人如癡如醉恨不得將彼此融化之時,她突然推開他,搞得他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樣子滑稽狼狽,十分可笑。
「你的臉紅了!」倩倩用手捏著沈哲川的臉頰,呲牙咧嘴地嘲笑。
「你的臉也紅了!」沈哲川低著頭吃吃地笑。
倩倩轉身拿出相機,拍下了沈哲川當時的窘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