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琉璃看著跟隨自己而來的八個侍衛分別向不同的方位飛身而去,她苦澀一笑,目帶留戀的看向來路的方向,神情有些遙遠,似乎想透過濃濃的煙霧再次看一眼那個讓她心甘情願做下如此決定的男人,夫君,如果今日我死了,你可曾會為我傷心半分?
輕輕咬了下唇,她赫然回首,目光再次變得堅毅起來,臉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沒有任何猶豫,手中寒光一閃,左手的手腕上已經劃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看著手腕上的傷口,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道傷口是一向怕疼的自己弄出來的,僅是眨眼之間,她就恢復了鎮靜,輕聲吟道,「以吾之血,為吾開路!」
破八荒陣,唯有血祭!
腦中突然閃過曾經在古書上看過的這八個大字。
她選准了方位,邁步前行,目中看不出悲喜,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順著指尖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溫熱的鮮血落在青石鋪就的地面,在這寂靜的空間中竟然帶著滴滴答答的響聲,就像山間的清泉落入幽潭。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她所經之處,血液滴落之地,那濃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竟然慢慢的變淡了不少,看到這個效果,孟琉璃開心的彎起了嘴角,似乎對自己的犧牲能換來如此的效果很是開心,她努力忽視手腕上的傷口帶來的鑽心的疼痛,反而加快了腳步,以一種奇異的步伐向陣眼的方位走去。
隨著她越往陣心的深入,籠罩著整個宣政宮的濃煙慢慢的淡了幾分,從外面看,竟已能隱約看到宮牆的輪廓了。
而此時孟琉璃的臉色越發蒼白了,過多的失血讓她身形一時站立不穩,微微搖晃了一下,差點踏錯了步伐,讓自己落入那幻象空間中去。
她使勁的咬著唇,直到嘗到口中的血腥,這才又猛然清醒過來。
步伐繼續邁著,在這個空寂的沒有絲毫聲響的詭異陣法中,聽起來來有些沉重。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一個人身上的血液有限,雖然她沒有割斷自己動脈,但以這樣的消耗,要不了多久,她身上的血也會流盡,所以,她要趕緊加快速度找到陣眼,只有這樣,她才能徹底的破了此陣。
否則,如果她帶來的那八個侍衛去狙殺守陣八人一旦失敗,那她再無任何的機會,就會白白的喪命於此,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情況。
孟琉璃努力讓自己清醒著,額上不斷有冷汗滾下,落在唇邊,鹹鹹的,苦苦的,就如同她此時的心境,苦澀中充滿了無限的悲哀。
終於,耳邊突然聽到一聲異常的響聲,她眼眸一亮,悄悄的鬆了口氣,陣眼終於被她找到了。
放鬆過後,她的神經再次緊繃,因為她發覺陣眼中的情形似乎和她所認識的有些不一樣。
想了想,她斜斜的一步邁出,眼前豁然開朗,頭頂上藍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朵白雲,金黃色的陽光此時正暖洋洋的包圍著她,半空中,竟然還有一隻漂亮的小鳥展翅飛翔著。
這個陣眼中竟無人守陣!
孟琉璃再次愣了一下,目光有些不敢相信的在這一丈見方的空間內掃視了一圈,此時這裡除了她自己,根本沒有第二人的存在,可是剛剛她聽到的響聲又是怎麼回事?
孟琉璃皺了皺眉,此時她已經沒時間去解決這個疑問了,她盤膝坐下,抬起左手,用自己的鮮血澆灌著一株突兀的生長在青石地板上的一棵一尺來高的小樹。
隨著她血液的流出,那顆原本青翠欲滴的小樹漸漸的就像生了病一般,慢慢的變得無精打采起來,最後竟枯萎蜷縮成一團,再無一絲的生機。
看到這株奇怪的小樹終於死在自己的鮮血中,孟琉璃輕輕的鬆了口氣,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灰白的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紋,這八荒陣,終於被破了……
只是她為何會覺得那麼的冷,這種冷就像骨子裡散發出來,即使是抱著個火盆都不能讓她暖上半分,其實,我是最怕冷的了。
她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她沒有發現的是,在她毀去那顆小樹後,整個宣政宮並沒有恢復往日的模樣,煙霧依舊,只是淡了不少。
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從煙霧中走了出來,軒轅莫離有些複雜的看著躺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女子。
又是個為愛所困的傻女人!
她輕輕一歎,為她點穴止血,從懷中拿出一顆藥丸塞入她的口氣,淡淡的說道,「你失了那麼多的血,能不能活著就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她抬起頭,對著半空中的某個方向輕聲叫道,「靈兒,好了,你可以下來了!」
話音剛落,孟琉璃眼中的那只漂亮小鳥已經從空中俯衝而下,仔細看去,它的背上竟然也背著一株和青石地板上那株死掉的一模一樣的小樹。
「你知道怎麼進陣,知道怎麼避開那些幻像,但你卻不知道,其實靈兒才是這真正的陣眼,不管你今天來不來破陣,我都打算今日事畢後撤了此陣!罷了,就讓他們認為此陣是你破的吧!」軒轅莫離歎息著留下這樣一段話,帶著靈兒離開。
在她走後不倒一炷香的功夫,圍繞宣政宮多日的濃煙烈火的魘像突然散去,一直守著宮門外的眾人先是目瞪口呆的愣了半響,然後驚喜出聲,他們只當是太子妃終於破了陣。
君無殤大步踏進宮門,遠遠的就看到青石地上一條血跡蜿蜒而行,他目內一沉,趕緊順著血跡追蹤而去,在殿門右側的台階上,一個滿身血跡的女子悄無聲息的倒在那裡。
君無殤的身體僵了僵,有些慌亂的上前抱起地上的女子,這才發現女子的臉白的沒有絲毫的血色,她手腕上那條醜陋的傷口告訴他,她此時為何會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他無法想像纖細的她失了那麼多的血該如何的活下去。
孟琉璃最後一抹殘留的意識告訴她,此時她正他的懷中,她費力的睜開眼眸,看向上方那張焦急的臉,她滿足的笑了,真好,在死前還能看到他,還能在他夢寐以求的溫暖懷抱中。
她緩緩開口,「夫君,嫁給你,我從不後悔……」
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但君無殤還是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耳中。
他身體一震,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孟琉璃只是癡癡的看著他。
帶著蒼白的微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懷中的女子再無任何的生息,君無殤抱著她,只感覺一絲尖銳的疼痛襲來,就像整個心臟被人狠狠的捏住了一般,他恍惚間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那是他們的洞房花燭之夜,紅帕揭去之時,她容顏沉靜帶著新嫁娘獨有的羞澀,那時的他,因為離兒的陡然離去和她突然的介入,他幾乎把她當成仇人一般看待。
隨後的日子裡, 他們相敬如賓。
曾何幾時,有人站在他身後輕聲承諾著:做不了你心中的那個她,我情願做你肝膽相照的兄弟守在你身邊,這一生,對你,我絕不離棄!
曾何幾時。為了他,她為他努力的去尋找離兒的下落。
現在他終於明白她走進宣政宮前為何要那樣看著他了,她明知此去死路一條,但為了他還是傻傻的走了進去。
琉璃,我的妻,你真的好傻知道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