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莫離半跪在床前,輕輕的握住流雲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窗外射進的陽光帶著無限的活力,可他的氣息卻微弱的彷彿可以隨風而去,軒轅莫離似是毫無所覺,一邊向他身體內輸入內力一邊喃喃的說著,「師兄,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過分……」
她真的是很過分,從小到大,視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她受了傷害有三哥可以依靠,可他呢?他從出生起就被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所遺棄,他的家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本該是天潢貴胄享盡無上榮寵的皇長子,卻因為皇家一個可笑的顧慮而淪落紅塵終不為人知!
所以,他說他叫流雲,風過雲淡之後,他只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還記得剛剛阿三這樣說道。
不該存在的人……
師兄,當你說這話時,一向雲淡風輕的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堪承受從心中湧起的疼痛?
她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是怎麼度過那段難挨的時光的,她不知道他在面對自己的父母兄弟時如何讓自己做到毫不介意,去把他們當做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的?她不敢去想像,因為那樣的想像太過疼痛,即使聽著,胸口都有種撕裂般的痛。
他明知道她此番是針對雲水皇室而來,他只是淡淡的笑著配合著她所有的行動,她那些自作聰明的決定,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竟殘忍如斯。
恍然間,一些遙遠的記憶紛至沓來。
那年,五歲的她從昏迷中睜開眼來,便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靜靜的坐在床邊看書,聽到床上的響動,少年抬首對她微微一笑,「小丫頭,你真能睡,終於捨得醒了……」
那一刻,少年那宛如梨花般清雅出塵的容顏讓智商尚且不足的她都有種感悟,這個哥哥長的好美哦!
他說,他是師兄。
她不知道師兄是什麼意思,卻喜歡在師兄前面加上美人二字,每每聽見自己叫他美人師兄時,他的臉上都會有一絲無可奈何之色,後來時間久了,他也許是聽的習慣了,也就隨著她了。
後來,紫煙姐姐進了麒麟谷,他牽著她的手說,「丫頭,以後又多了一個人來保護你了!」
那時,她不懂這句話的含義,直到紫煙去世前的一番話語,她才赫然明白,原來,他早已為她考慮了那麼多。
南平國的再次相遇,一身磊落風華的他在夜色中向她緩緩走近,淺笑盈盈的眉宇間也許正帶著她不曾知道的黯然。
「我來找我的師妹,可是我的師妹似乎不願意認我這個師兄了!」
是啊,那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那麼絕情的對你,如果讓我再做一次的選擇,我想我不會假裝不認識你!
……
「咳 ……」一抹鮮紅從嘴角緩緩溢出,粘稠的血液順著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她素色的衣衫上有些觸目驚心,軒轅莫離緩緩抬頭,突然輕輕的笑了起來,笑中帶著令人驚心的悲涼。
她這突起的笑聲聽在屋外幾人的耳中,幾人先是一驚,阿三抬腳就要衝進屋去,卻被阿大擋住了他的去路,阿大輕輕的對他搖了搖頭,他只能狠狠的一跺腳,大步離開。
「公主也曾經這般傷心過!」秦思眼眶泛紅,慢慢的開了口,剛剛阿三所說的一切她都聽在耳中,心中雖震驚無比,但她更擔心的是屋內女子此時的身體,「如果你們明白公主一年前所受的傷害,如果你們經歷過自己的家人為了救自己而被活生生的燒死在眼前,你們就會明白公主為什麼要做這一切,我知道你們都在責怪公主讓流雲公子變成如今的模樣,可是這並不是公主她所願意看到的啊!」
阿大看著她,沉靜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半響,輕輕的歎了口氣,「秦姑娘,阿三他個性最為耿直,公子對我們幾人皆有大恩,他看到公子傷的如此嚴重說了這番重話也是一時想不開,其實我們對公主並沒有責怪之意,因為這是公子自己做的選擇,公子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我們都會支持的!」
那日在太子府外,因為公子的受傷,屋內少女那猶如殺神轉世的變化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那時崩潰的她,眼底剩下的只有殺戮,但卻還能下意識的護好在她懷中的公子,從那時起他就知道,公子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也就在那時,他對這個少女多了一份難以形容的敬意。
轉頭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阿大悠悠歎息,他能體會屋內少女的痛苦,因為他亦是從痛苦中過來的人,當年他的家人,也是盡喪命於他人之手,身受重傷的他被路過的公子所救,後來他武功大成之時,終於給家人報了仇。
手刃仇家的那一刻,心中積聚了多年的仇恨突然塵埃落定,身上千鈞重的膽子也陡然卸去。
所以那種身懷仇恨的感覺,他懂!
「阿三那傢伙就是個死腦筋,等會我找他打一架就沒事了!」阿七搭著阿二的肩膀走了過來,撇了撇嘴,幸災樂禍的說道,「要是被公子知道他洩了密,我覺得他有被公子揍的破相的可能,你說是不是,阿二!」
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假,阿七刻意問了身旁的阿二。
「活該!」沉默寡言的阿二回答的言簡意賅。
「好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聊天,我怎麼聽著公主這笑聲中的氣息有點不對勁?」阿六叼著根草從樹梢跳了下來,今天她負責守衛這個院子,所以剛剛發生的一切她皆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身為七星中唯一的女性,雖有男人婆的稱號,但她也稍微要比這些男人們多了幾分細膩,身為使毒高手的她,醫術自是不弱,她從軒轅莫離的笑聲中聽出她的氣息極為不穩。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這個脾氣秉性極對她胃口的皇族公主讓她很生好感,此刻也就不免的分外擔心起來。
「秦姑娘,你說怎麼辦?」阿大蹙眉想了想,轉而問向秦思。
「公主的脾氣是她除非自己想通,否則誰也勸不動她!」秦思臉帶擔憂的搖了搖頭,「先讓她自己呆一會吧,現在她心中正是難受的時候……」
眾人皆沉默下來。
不知屋外眾人的心思變化,軒轅莫離只是笑著。
白衣似雪的他依舊靜靜的躺在那裡,沉睡不醒,「對不起,我竟大意的忽略了你身體變化!」看著他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帶著隱隱的青色,軒轅莫離停下了笑聲,怔怔的說著。
他的手,在她的手中,卻不再有往日的那般溫度。
師兄,攜子之手,我只盼與之偕老!
所以不要放開我的手好嗎?
陽光從日上中天的高度落至西山,夜色也很快的降臨了大地。
窗外的光影的變化對屋內的人沒有絲毫的影響,但卻急壞了在屋外守候的眾人,阿七多次透過窗稜上那個被他捅出來的小孔向裡面打探著情況,每每看到那個跪坐在床邊的少女靜靜的凝視著床上男子的神情時,他就忍不住輕輕一聲歎息。
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衝破黑暗帶來黎明的光輝時,眾人才發現一夜的時間已經過去,而屋內的少女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未變。
陽光照進屋內,亮晃晃的射在軒轅莫離的臉上,她茫然的回過神,有些不適的閉了閉眼,而後再睜開時,眼底已是清冷一片。
她再次靜靜的看了眼床上的男子,良久,終於輕輕的開了口,「你們都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