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落地無聲。
此時楚國皇宮內,黃琉璃瓦的飛簷頂蓋斜挑長空,紅色的宮牆蜿蜒綿長,清風宮內,漢白玉鋪就的地磚閃著青白的光澤,殿內的龍柱上威嚴的金龍盤旋而上。
殿內,不時有宮女太監穿梭其中,濃濃的藥香在鼻端若隱若現。
簾幕深處,頭髮花白的御醫雙眉緊蹙,小心翼翼的為床上那個面色青黃雙眸緊閉的老者把著脈,曾經叱吒雲端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經被病魔折騰的奄奄一息。
白髮御醫收回手,暗自一歎。
「劉軒,你說朕的大限是不是已經快到了!」沙啞蒼老的男聲在耳畔輕輕響起,驚的老御醫趕緊抬頭看去,只見床上原本陷入昏睡中的皇帝微微睜開了渾濁的眼眸。
劉軒嚇的趕緊跪在床前,「皇上,老臣無能!」
楚皇輕輕擺了擺手,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簾幕外的幾個宮女太監,他擺了個手勢,讓劉軒站起身來阻擋去那些人探究的目光,壓低了聲音說道,「劉軒,你繼續裝作給朕診脈,別讓那些人發現朕已經醒來,其他的聽朕說就好!」
劉軒看楚皇這番動作,立刻明白的點了點,坐在床邊開始繼續診起脈來。
楚皇輕輕一歎,繼續說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你實話告訴朕,朕其實並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蠱毒吧!」
「皇上,你……是的!」劉軒停頓了一下,他本想說你是怎麼知道的,但想起這樣回答有些不敬,半響,才緩緩點了點花白的腦袋。
皇上的症狀來的突然,所有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診治不出皇上到底是患了何種病症,他曾經也曾懷疑過皇上中了毒,但從脈象上來看卻看不出任何的問題,多番探查之下,他才最終確定皇上是被人下了蠱毒,對於蠱這種東西,早已絕跡多年,所以一般醫者根本就不會醫治,即使是他也只是從古籍上偶爾涉獵了一些,雖是這樣,他也只能是用藥來減輕皇上的痛苦,但最近兩個月來,他的藥效好像已經不怎麼管用了,皇上疼痛昏厥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日日憔悴,毫無他法。
劉軒的心愈發沉重起來。
殿內安靜了半響,只聽到楚皇渾濁的呼吸聲,良久,楚皇枯瘦的臉上才露出一抹苦笑之色,「劉軒,你是不是在想朕是怎麼知道自己中了蠱毒的?」
「老臣愚鈍,請皇上明示!」劉軒的聲音同樣低的幾不可聞。
楚皇渾濁的眸子突然泛出一抹精光來,身為帝王的威嚴在這一眼中盡顯無疑,「其實朕也是最近才悟出自己是中了蠱毒的,這蠱毒應該是無藥可治吧!這兩個月來,朕的身體越發虛弱,朕的身體雖然不行了,但腦袋沒有糊塗,現在這清風宮內,除了你以外,只有那幾個伺候朕的宮女太監能進來,換句話說,朕的自由已經被人困住了,你來給朕診治的時候,他們刻意選的是朕在昏迷的時候,所以有些話朕無法向你明說,朕在最近偶爾清醒的時候曾經仔細想過,也終於弄清了一些事情,劉軒你附耳過來,朕有密旨需要你替朕去辦理!」
此時的楚皇完全沒有了病人的虛弱,有的只是身為帝王的運籌帷幄。
隨著楚皇的聲音越來越低,劉軒的臉色也就越來越沉重,他沒想到事態已經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了,可他一個與世無爭的太醫真的要踏進皇家這汪爭權奪勢的渾水中嗎?
但願他能活著告老還鄉。
半響,他才鄭重的點了點頭。
待劉軒離開後,楚皇這才緩緩閉起了眼簾,掩去了眸中蔓延開來的蕭索和悲涼。
想他一生步步為營翻雲覆雨,世人都說他縝密嚴謹不留給對手一絲的機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終歸是老了,以前的雄心壯志運籌帷幄早已力不從心,如今他要面對的,就是將這已經動盪飄搖的江山交到下一任君王的手中。
他的這些兒子們,難道真的以為他已經老糊塗了嗎?他雖身在皇宮之內,行動如別人認為的那般失去了自由,但外面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瞞不過他的耳目,做了幾十年的皇帝,他總會有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否則他也不會問鼎天下多年!
希望,他的這些皇子們不要讓他失望!
昏黃的燭火中,他悄悄的做了一個手勢,一條淡入清風的身影悄悄的消失在一個黑暗的角落。
清風宮的偏殿內,香薰的爐火青煙渺渺,暖色的屏風下,一男一女相對而坐,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面前的棋盤,對弈無聲。
男子下完一子,順手拿起軟榻上一冊老舊的書冊,淡淡的瞟了一眼,從書邊翻捲的程度來看,說明這書的主人經常翻看此書,仔細看去,這書赫然是一本佛家經書。
男子邊看佛經邊下著棋,一心二用之下,竟然也能游刃有餘。
一盞茶功夫後,男子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落下手中的黑子,原本零散的黑子連成一片,把白子牢牢的包圍起來,女子微微偏了臻首,眼波飄渺如煙般掃過棋盤,半響,她嬌媚的皺了皺眉,微嗔的看著身穿錦衣面色張揚的俊美男子,「王爺的這步棋下的著實高明了些,奴婢不管走哪一步都躲不開王爺的包圍,王爺這招請君入甕讓奴婢甘拜下風!」
男子沉吟了一下,揚起了一雙清逸飛揚的眉,內斂的眸子光華頓顯,「下棋除了要棋風沉穩以外,最重要是要講究策略,你看這裡,如果你剛剛那一步棋沒有落子在這,那本王的這步棋也就毫無用武之地,所以,是你給了本王一個機會!」
「王爺你的意思是奴婢雖然攻殺凌厲,但卻顧此失彼,每一步棋都在王爺您的算計之內是嗎?」女子皺了皺眉,然後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後來者也可以居上!」
「孺子可教也!」男子含笑說道,「蘇蘇,你要記得,大象無形,有些事情你不能僅看表面,否則最終失敗的只能是你自己!」
「蘇蘇謝過王爺的指教!」女子淺笑著站起身來,輕輕一禮。
「免了吧!」男子揮揮手,動作優雅的收起了手中的佛經,把它小心的放入懷中,那珍惜的模樣就像對待一個絕世的寶貝一般。
名叫蘇蘇的女子對此事早已見怪不怪,她神態恭敬的給男子奉上了手中的茶水,「王爺,聽說南平國來了個年輕的御史是嗎?」
「嗯!」男子輕應了一聲。
「王爺,那個御史口口聲聲說代表南平皇帝來面見皇上,你說他如果見不到皇上會善罷甘休嗎?」蘇蘇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蘇蘇你該知道本王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之人!」男子斂起了笑容,眉梢一揚,一雙劍眉微微皺起,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蘇蘇心頭一驚,立刻跪了下來,「王爺,蘇蘇一向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本分,只是這個南平國的御史突然前來我楚國,奴婢只是擔心來者不善,會壞了王爺的大事!」
男子的眼神在蘇蘇的臉上來回打量著,眼中鋒芒畢露,良久才緩緩說道,「做好你該做的事,事成之後本王定不會虧待你,最近劉軒來給父皇診治的時候父皇是否都在昏睡當中?不要耽誤了正事。」
「一切都是按王爺你的吩咐在做,劉軒是不會有機會接近清醒的皇上的。」蘇蘇悄悄的鬆了口氣,神情間的媚色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主子一向的要求就是,當一件事開始時,那必須要全力以赴,不論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去看看劉軒還診治完了,注意這裡的情況,本王也要去會會那個南平國來的御史了!」晾了那個軒轅御史兩天了,他是該露個面去看看了。
而他那個精明的五弟恐怕早已開始行動了吧!
楚國的皇族終於要開始新一輪的屠殺了!
男子的眼底浮起一抹嗜血的瘋狂,他對女子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踏入紛飛的大雪之中,等候在屋外的小廝趕緊撐起傘跟了上去。
蘇蘇呆呆的看著那個早已遠去的背影,半響才狠狠地跺了下腳,穿過長長的走廊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冷風如刀,今年的冬天似乎分外的冷,整個京城都被這股冷入骨髓的寒意圍在其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下了一天的大雪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大街上,厚厚的積雪踩上去發出嗤嗤響聲,偶爾經過的行人也在匆匆的趕著路,放眼看去,天地間一片潔白,給人平添了一份蕭瑟蒼涼的感覺。
惜花樓內,依舊如往日般熱鬧非凡,一樓的大廳內,嫣聲笑語不絕於耳,濃郁的脂粉氣息在鼻端流淌,青樓的老鴇如花蝴蝶般四下飛舞著招呼著客人,不過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她不時的抬起頭來,悄悄打量一下三樓的某個雅間上。
原因無他,此時在那間雅間外的走道上,四個士兵模樣的人正面無表情的守候在那裡。
老鴇收回打量的目光,狐媚的唇角淡淡的勾了一下,然後像無事人般身姿妖嬈的迎向一個剛進門尋芳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