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哲雲的死訊傳回國內時,已經是將近一年後。
溫家夫婦驟然聽聞長子猝死的消息,一夜之間都白了雙鬢,尤其是溫媽媽,幾次哭暈過去,甚至引得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
「你這個老鬼,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固執,他喜歡青冉,你就讓他喜歡好了!你為什麼這麼頑固不化啊!嗚嗚……」
「說什麼就算不是親兄妹,但在外人眼裡,他們就是兄妹……外人的眼光有那麼重要嗎?你這個老鬼,活了一輩子,就知道自己的面子!難道兒子的命還抵不上你的面子重要嗎?現在你賠我兒子的命!」
「如果不是你當初執意要把青冉送出國,兒子會離家出走嗎?我可憐的兒啊,嗚嗚……」
溫媽媽早已淚流成河,一邊痛哭,一邊不停地捶打著溫爸爸。
溫爸爸只是燃著一支煙,緊鎖著眉頭,坐在椅子上,任溫媽媽捶打。
溫青冉站在病房外,透過透明玻璃看到裡面這一幕,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顧遠站在她背後,扶著她的肩,將她攬到了懷裡。
「別哭了,青冉,一切都會過去的……」顧遠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她。
「都怪我,都怪我……」
溫青冉難過得幾乎要窒息。
或許是害怕父母傷心,或者是為了逃避現實,對於溫哲雲的死,所有的人都緘口不言,可過了將近一年,真相還是浮出了水面。
溫家夫婦好心領養了她,培育她長大,她卻給這個家庭帶來了這樣的災難。
她那品學兼優的哥哥,從小就被父母覬覦了厚望,卻因為她,就這樣隕滅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噩耗,對年過半百的溫家夫婦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這個消息才傳來一天,兩位老人就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
「別難過了,青冉,你哥哥雖然不在了,但我們,還有我們的寶寶,以後都會代替他,好好孝順爸媽的……」
溫哲雲死在了美國,屍體早就火化了。儘管如此,顧遠還是為他在B市的西郊買了一塊墓地,權當是給溫家夫婦留個念想,也算是給生者留一些安慰。
顧遠怕溫青冉哭得太傷心,只帶她去看了一次。
溫青冉抱著一束淡黃色的野山菊,放在白色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那小小的照片,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場。
風靜靜吹過寂寞的野山菊,往事寂寂如煙滅。
***
半個月後,西郊的墓地出現了另外兩道身影。
「本來想放你離開的,沒想到你最後還是死在了那裡,不過,這對你來說,可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葉小晚在玥的攙扶下,將手中的百合放到墓碑前。
玥看著墓碑上那張幾寸的黑白小照,不禁濕了眼眶。
曾經在她眼中像山一樣高大的男人,那樣清潤的眼神,溫柔的笑容,這輩子,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想想真是可笑,我們溫家有三個孩子,二姐嫁人了豪門,我和大哥都入了黑道,這樣的際遇,恐怕爸媽從沒有想到過……」
「玥,你知道嗎,其實我很佩服他的……」葉小晚揚起頭,淡淡地笑了笑,「現在已經很少能有人像他這樣,會為了自己的愛和信仰勇往直前,尤其是他愛的那個人,心裡還沒有他……這種無望的愛與期待,我想,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可惜的是,他還能夠堅持自己的感情,而我,卻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
「小晚姐……」
葉小晚無奈地笑了笑,在夕陽下迎風而立。
她的頭髮已經長長了,散亂地落在肩頭,閒淡的微風拂過她的髮絲,擦過她微微蒼白的臉,美得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沒什麼,我早就想開了,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麼諷刺!不過,比世界更諷刺的,其實是我們自己,很多事,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戀戀不捨……」
玥皺了皺眉,「不,如果是我,就絕不會拖拉!一段感情,一旦知道沒有結果,就算再難以割捨,也會果斷放棄!」
「你才二十歲,還太年輕,很多事你還沒有經歷過。愛情這種東西,在沒有遇到前,你都無法估計它對你的影響力。就拿你的哥哥來說,溫哲雲這個人,性格非常的果斷狠絕,可是面對感情的事,還不是一塌糊塗?」
玥搖搖頭,「不,其實他很清楚。做我們這一行的,隨時隨刻都有死亡的危險,何況是他這樣毫無背景的人?在入行之前,他其實就能夠預見今天的結局,只是他這麼做,是有讓他非死不可的理由,因為他心中無法壓抑的愛情。」
「那你呢,玥,你後悔嗎?」葉小晚問。
溫哲雲入這一行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那你呢?明明可以像個富家小姐一樣嬌氣地生活,為什麼非要踏入這殘酷的世界?
「我?」
玥轉過臉看著遠處下落的夕陽,金色的霞光映在臉上,讓她整個人都顯得熠熠閃光。
她將目光投向葉小晚,眼神是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頑強與堅毅,「小晚姐,入這一行,我從沒後悔過,我追隨你,並且信仰你,但死不悔!」
「好,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玥,『七色』所有的組員中,你是最像我的那一個,卻比我更堅毅剛強,這也是我這幾年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的原因……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你,齊玥,將會是我最出色的繼承人!」
「小晚姐,你別這麼說……」
「玥,你別再說什麼了,我說了,這麼多年來,很多事我都想通了,畢竟天命不可違啊!」葉小晚淡淡地笑了笑。
「那凌謹呢,你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就連他你也不在乎了嗎?」玥十分激動。
「我說了,天命不可違,不該是我的,我終究還是得不到……你看看我現在的模樣,再爭這些,又有什麼意義?」葉小晚將臉轉向玥。
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沒有任何焦距,再無往日的神采。
她已經失明了。
現在脆弱到走過路甚至都要人扶著,一個人呆著時,甚至連生活都無法自理。這種無能為力的軟弱,是從前的葉小晚所無法想像的。
「何況,凌謹和顧薇,馬上就要結婚了……」
「什麼!?」玥大吃一驚。
「顧二少和溫青冉,因為之前結婚太過倉促,所以打算再補辦一次婚禮。剛好,凌謹和顧薇的事,也算是水到渠成了,為了防止再生什麼變故,所以,索性兩對新人一起將婚禮給辦了……」葉小晚淡淡解釋道。
她的神情淡淡的,年輕美麗的臉龐上,甚至看不出半點憂愁,甚至有種解脫的釋然。
玥卻一下子心痛到無法呼吸,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凌謹那個混蛋,我一定要殺了他!」
「你瞎激動什麼?這樣,挺好的。」
玥搖著頭,眼淚簌簌滑落,「不,我不能讓他娶顧薇,小晚姐,你受了太多的苦,我決不能再讓你傷心了……」
「傻丫頭,說什麼呢?」葉小晚摸了摸玥的頭髮,「這世上,又真的有哪個人不苦的?就算像你二姐那樣,被養在家裡當金絲雀,顧遠那麼疼她,她難道心裡就不苦嗎?」
就算是溫青冉,現在生活得那麼幸福,心裡也有著無法磨滅的創傷。
溫哲雲的死,內心對父母的愧疚之情,哥倫比亞那段時間的綁架,身世的糾纏……無論哪一道傷痕,都在她心口劃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何況,說到受苦,只怕血薔薇受得苦比我多多了。你也知道,南宮家訓練殺手,那種陰暗的環境,有幾個人受得了?她能從最底層的選手,成為第一殺手,又要踏過多少人的鮮血?何況,她和孟婉、南宮烈的那些愛恨糾纏,說不清啊……」
「顧薇那個女人,真是太自私了,從來都只知道為自己考慮!只可惜她和孟婉兩個都是女人,不然湊在一起,真是天生一對!」玥不屑地嗤之以鼻。
「你呀,就是有一點不好,太愛多管閒事!記住,好奇害死貓……」葉小晚無奈地笑道,「顧薇的事你就別管了,將來等南宮烈找到她,南宮烈那種桀驁霸道的男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你就等著看好戲吧!我只怕是看不到了……」
***
春日裡,陽光明媚,花枝招展。
這是個特殊的日子,整個B市都充滿著一股喜慶的氣氛。在這個日子裡,顧家二少和凌家四少將共同舉辦一場世紀婚禮。
溫青冉像個木偶娃娃般,穿著白色的婚紗,坐在化妝鏡前,任一群造型師給她化妝做髮型。
「顧太太,二少對你可真是好!這件婚紗,顧二少三個月前就在我們公司定做了,是我們首席設計師專門為你設計,歷時一個月純手工製作,在半個月前才完成的。真是太漂亮了!」化妝師羨慕地說。
「呃,謝謝!」
一天之內,聽了太多類似的讚美,一開始還覺得很開心,現在笑得臉都快抽筋了。
「二姐,我來了!」溫甜甜從化妝室外面悄悄溜了進來。
「哎呀,你怎麼來這麼晚?都等你半天了,快點換衣服化妝,時間快來不及了!」
「哦……」溫甜甜縮縮腦袋吐吐舌頭。
溫甜甜進門不到一分鐘,隔壁化妝室的化妝師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顧太太,剛剛來了一群人,把顧三小姐帶走了!」
「什麼!?」
B市所有的交警、治安部隊全部出動,在婚車即將經過的街道上維持秩序,街道兩旁的樹木上全部掛滿了絲絛,彩色的氣球在空中迎風飛舞。
上百輛頂級名車整整齊齊地停在廣場上,等待出發。
顧遠穿了一件白色的燕尾服,頎長的身材,俊秀的面容,整個人顯得帥氣逼人,一舉一動都能引起周圍小女生的驚呼。
「天哪天哪,那就是顧二少啊!真是太帥了!」
「對呀,沒想到他本人看上去比報紙上還要帥哎!要是能夠嫁給這樣的男人,我就是立馬死了都甘心!」
「臭美,做你的白日夢吧!」
顧遠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周圍的嘈雜,他低頭看了看手錶,眼看著出發的時間快到了,怎麼卻還不見凌謹的影子?
他抬頭朝四周巡視了一圈。
「天哪天哪,他剛剛在看我!不行,我要暈了!」一群小女生又嘰嘰喳喳地尖叫起來。
顧遠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真想找塊抹布把這群女人的嘴給堵起來。
這時,凌謹的特助方曄走了過來。
「凌謹人呢,死哪去了,怎麼還沒來?」顧遠揪著人怒問。
「抱歉,剛剛凌大小姐來了一趟,四少就急吼吼地走了,我現在也正在找他人呢!」
「什麼!?」
靠,怎麼回事!?
這小子不會要逃婚吧?
「不好了,二少,不好了!」
「又發生什麼事了?」
「二少,不好了,剛剛一群黑社會的流氓去了新娘化妝室,把三小姐帶走了!好像是什麼南、南宮家的人……」
「什麼!?」顧遠現在真是想打人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們一起舉行婚禮了,弄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要是他們把他和青冉的婚禮搞砸了,看他不扒了凌謹的皮!
「媽的,新郎新娘人都不在,怎麼這麼多破事兒?不管了,通知迎親車隊,準備出發!」
然後,顧二少就帶著他騷包的豪華婚車隊出發接新娘子去嘍!
故事的結局,就如童話故事一般,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