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曾雲濤和唐曉芙離婚之後,凌香香歡欣鼓舞,信心勢氣空前高漲。為進一步鞏固勝利果實,為將自己和曾雲濤的關係全面推向合法化正規劃,為最終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凌香香向曾雲濤發起了新一輪全方位進攻。
凌香香的進攻方式並不新穎,更無任何獨到之處。不過就是像蒼蠅一樣盯住曾雲濤,以便讓曾雲濤在所有的時間點上都能看到她,聽到她,或者想到她。她不但早晚都要給他打電話,還總往雲濤的公司裡跑。遇到有外人的場合,總是一口一個咱們孩子如何如何。去醫院做檢查,必要雲濤陪著,去逛商店買嬰兒用品,也定要雲濤同去。凌香香以孩子為借口,把雲濤纏了個水洩不通。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幾天曾雲濤就要瘋了,他想像不出自己要用什麼樣的耐心和意志才可能跟這樣一個女人共度餘生。
在沒和曉芙離婚之前,曾雲濤從沒覺得凌香香如此令人討厭。尤其在剛剛得知她懷孕的消息時,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心裡卻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就連母親生病住院凌香香挺著肚子去探視的那次雲濤也還沒有多心,只想畢竟是自己使她懷孕的,所以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是現在曾雲濤對凌香香的感覺和認識全都變了,如今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給自己下好的圈套。明明說是一直在吃避孕藥卻莫名其妙地懷了孕,懷孕以後又死活要把孩子生下來,要生還不安安靜靜地生,非要挺著肚子去醫院裡在母親和曉芙面前招搖,這不是別有用心又是什麼?回想起來整個事件一環扣著一環,一套連著一套,不是她精心設計好的陷阱又是什麼?她用心良苦,無非就是逼著曉芙和自己離婚,然後跟她結婚。她非要生下孩子,根本就是想用肚子裡的孩子把自己套牢。曾雲濤這才如夢初醒,不禁反覆想起那天晚上兄弟聚會的時候三哥秦川對他說過的話:「失去一個好妻子是痛苦,可要是把一個惡婦娶進門那就是災難!」他想秦川說的沒錯,也許是該到了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
雲濤這才真正下了決心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早在一年前就上門來和他談判要併購他的公司的遠方集團,立刻在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合同上簽了字,僅用一天時間就辦理完了所有的法律手續,悄無聲息地把公司轉讓了。公司成功轉讓之後他隨即整理好簡單的行李,踏上了一列開往南方的列車。
雲濤在走之前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只在車站附近的郵局寄出了兩封掛號信。一封是給父母家人的,在這封給家人的信裡雲濤附了一個存折。他在信裡說自己去南方了,準備在那裡重新辦公司開始新的生活,具體去哪個城市還沒定,走著看吧。說自己一旦穩定下來,就會給家裡打電話的,請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保重身體,不用牽掛他,也請爸爸媽媽原諒他這個不孝之子的所作所為,並懇求爸爸媽媽能多關心曉芙她們母子,隨信附的存折上是自己在銀行裡給曉芙和兒子存的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
另外一封信是給凌香香的,他說自己不能為她的將來負責了。孩子雖然是她堅持要生的,自己還是會按月付撫養費,說自己委託了一名律師,以後每個月去律師那裡領撫養費就行了。雲濤也給凌香香留了一些錢,數目不多。他說自己要去南方辦公司,也只能給她這麼多了,是留給她將來生孩子的時候過渡用的,生完孩子以後的生活就要靠她自力更生了。他在信裡告訴凌香香不要到處打聽自己的消息,因為沒有人知道。幾天之後當凌香香收到那封信時候不禁嚎啕大哭,又跑去雲濤原來的公司,卻發現連牌子都換掉了,她像瘋了一樣的到處打聽,可是沒有人知道雲濤的下落。
列車在北方冬天的曠野裡奔馳,望著車窗外面寒冷孤寂蕭條的世界,曾雲濤的心情難以形容。自己正在遠離北方,遠離那個曾經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他的心中被眷戀和不捨填滿。那個城市曾經擁有他的一切,有他的家和親人,有他的成長印記,有他的奮鬥歷程,有他的夢想和榮辱,有他背叛了的但又同時忠誠著的愛情,更有他的失敗和痛悔。
離別因逝去的時光浸透了傷感,在列車的轟鳴聲中,他恍惚間又回到了和唐曉芙初次相遇的列車上。她率真的語言純美的聲音猶然在耳,她那略帶嘲弄的天真無邪的表情以及那有些調皮的芳香四溢的笑容在他眼前跳躍。無論回憶多少次,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永遠都是不失奇妙的人生際遇。雖然他向她宣洩憤怒和不滿,故意說難聽的話惹她生氣,可是恰恰從那個時候開始,唐曉芙的魅力就已經溶化在他的心底,滲透進他的血液裡,並終於滋養出愛情的榮華。可到如今榮華已枯萎愛已凋零,如果歲月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來,他想他定要改寫這結局,定要讓那奇妙的第一次相遇延續成一生的美滿姻緣,只可惜歲月不能倒流人生亦無法重來。
他被記憶感動著溫暖著,同時又被記憶鞭笞著折磨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在未來在南方將所有有關北方的記憶一一淡忘,他更不知道唐曉芙在他心裡留下的完美印跡是否會在某一天被另一個完美的女人所清洗,他只有這樣茫然地走下去,去向未來索求答案。
恍惚中有人在扯他的衣服,雲濤從車窗外收回視線轉過頭,記憶中一張熟悉的憨厚的笑臉映入眼簾,一時間讓雲濤有些心神錯亂,竟弄不清自己是身在現實還是處於回憶。
「雲濤,曾雲濤!真的是你啊!我看了你半天了,就覺得是你,你一直朝外面看,我看不清你的臉,一直沒敢認!」他的聲音竟也是如此熟悉,恍若從久遠的歲月中傳來。他靠著茶桌站在他的斜對面,一隻手扶著行李架,身體隨著列車的起伏震動搖晃著,寬闊的額頭被興奮映照得閃閃發光。
「小滿?怎麼會是你呢?」雲濤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我也沒想到會在火車上碰到你,這可真是太巧啦!」小滿笑著,笑容不再稚嫩但依然憨厚,「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我曉芙姐呢,她沒和你一起嗎?我早就聽說你們結婚了!」
「她……她在家裡照顧兒子呢!」雲濤沒提自己和曉芙已經離婚了的事,他感覺實在是說不出口。
「是嗎?那可太遺憾了,我可真是特別想她!你回去的時候千萬替我問她好!」
「好,我會的!」雲濤的語氣顯得有些尷尬,「別光說我們啦,說說你吧!你怎麼樣?也娶媳婦兒了吧?」
「嘿嘿!」小滿憨笑著摸了摸頭,「娶了娶了!不過俺那媳婦兒跟曉芙姐可沒法兒比,人長得醜,又黑又壯的。就是體格好,不容易生病,人也潑辣,給俺生了個胖兒子,已經五歲了,都能打醬油了!」
「行啊,小子,現在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兒,你幸福呀你!」雲濤用力拍打小滿的肩膀。
「那是那是,俺是個農村娃,沒啥本事,還能圖啥,也就圖個這。一家人守在一起樂呵呵地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唄!」
「你可真讓我羨慕啊!」雲濤發自內心地說道。
「又拿我開心!你能娶曉芙姐做媳婦還羨慕個啥?給個神仙都不做!在部隊的時候多少人追求她!可曉芙姐誰都看不上,就喜歡你!」小滿又笑了,憨憨地。
「小滿,別說啦!」雲濤只感到心裡一陣陣地難受,「今天能碰上你我真是太開心了,走,咱哥倆去餐車坐坐,好好聊聊!」
「好,你等我一下,我去後面把我的包拿上!」
「你去吧!」
小滿擠過人群往車廂的後面走去,望著他的背影,綠色軍營裡曾經的綠色時光以更加溫柔的模樣更加纏綿的姿態縈繞上他的心頭,迷濛間濕潤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