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陽一夜都沒怎麼睡好,凌晨就醒了,眼前一會兒是曹迎春醜陋不堪的臉,一會又是雲曦如花的笑靨,它們在他的腦海裡交替出現,攪得他的神經不得安寧。
他早早就坐在了辦公室裡,他把所有的窗簾都拉起來,使得屋子裡像夜晚一樣黑。他沒讓廚房送早飯來,而是一直坐在他的老闆台後面不停地抽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越抽眼前越是迷濛,越抽心裡越不清明。他感覺自己在焦急不安地等待著什麼,可是他又不確定自己到底在等什麼。等曹迎春回心轉意的消息?等其他銀行同意立刻給溫氏企業貸款的通知?等外間秘書室的腳步聲?等雲曦帶著陽光般的笑容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他不知道,他的心很亂,腦子也很亂。對於曹迎春他早已完全不抱任何希望,而其他任何一家銀行在如此倉促的情形下同意給溫氏企業貸款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至於雲曦他猜她正是徹夜未歸,所以他也不確定外間秘書室的腳步聲終將會在何時響起,更不確定她究竟還能否來推開自己這間總裁辦公室的門。
他坐著,過去的歲月開始在眼前不斷浮現,先是點點滴滴,接著是片片相連,再然後便像曠野上瘋狂奔跑的馬群一樣滾滾而來,馬蹄揚起的煙塵席捲了大地,而他似乎還聽見天邊不斷地傳來轟鳴的風雷聲。回想起來,那是些多麼令人蕩氣迴腸的時光,大刀闊斧奮勇向前,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終於創下了溫氏企業昨日的輝煌。如今是怎麼了?情場遭遇前所未有的慘敗,事業受到史無前例的重創,而自己除了坐在這裡抽煙竟然毫無辦法束手無策。自己的睿智呢,勇氣呢,信心呢,魄力呢?它們都到哪兒去了?為何一夜之間乾坤倒轉山川失色日月無光了?難道說真是自己的氣數盡了?溫氏企業要倒了?
溫景陽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抽第幾盒煙了,也不知道是幾點鐘了,但是他確確實實聽見外間的秘書室響起了腳步聲,他的心忍不住為之一陣,立刻挺直了身子。想起身到外面去證實一下是不是雲曦來上班了,可是猶豫了一秒鐘又覺得還是不出去的好。於是繼續坐著,不過卻熄了手裡的煙。
終於聽見了敲門聲,他用暗啞的聲音說了聲請進。
門開了,雲曦從外面走進來。然而他卻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屋子裡全都是煙。
「天啊,溫總,你抽了多少煙啊!」雲曦被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連忙跑到窗子前,把所有窗簾拉開,窗戶打開。陽光湧進來,冷風和新鮮的空氣也湧進來,煙霧被一點點驅散。
「出了什麼事?」等雲曦回過頭來看清楚坐在檯子後面的溫景陽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僅僅一個晚上,溫景陽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僅臉色很難看,整個人看上去是又憔悴又疲憊,都脫相了,一下子好像老了不少。
「你昨晚一直沒回來吧?」溫景陽沒有回答雲曦卻反問她。
「……。」雲曦沒有說話,等於是默認。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他歎息了一聲。
「有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你,現在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天看不見你就沒精神。這以後你要是走了我還難辦了呢!」溫景陽說到這裡又歎息了一聲,「我猜你是要走了吧,他回來了你就要走了,是這樣吧?」
「是,溫總,我今天就會把辭職信寫好交給你!」
「我知道,知道你要走了!」溫景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雲曦,我會放你走的。不過公司剛剛出事了,你知道這次很麻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過了這一關。你再做兩個星期吧,容我個空兒找個合適的人來和你交接工作,你看這樣行嗎?」
「行,本來我也是打算做滿兩個星期的,合同上規定辭職是要提前兩個星期通知公司的,我應該按合同辦事。」
「哈!合同?!」溫景陽自嘲似的笑笑。「那個合同我差不多用了快十年了,你知道嗎,十年裡你是唯一一個尊重這合同的人,不用說別人了,我自己都把它當做一張廢紙!」
「您可以把它當成廢紙,不過我不能,我在上面簽了名字,我不能把簽了自己名字的東西當成廢紙。」
「雲曦,」溫景陽看著她沉吟了半晌,「真的要謝謝你,是你讓我見識到這麼多的不同,因為這些不同我看到世界原來還有另一幅面孔,我原本以為全世界甚至全人類都一個德行!」
「沒什麼好謝我的,我什麼都沒做!」
「他呢,秦川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去看望他以前在交大的老師和同學去了!」
「這樣啊!」
「溫總,沒事的話我要出去了!」
「好,你去吧!」
雲曦轉身要走,不過想了想又轉了回來,「我……。還有一句話……想說。」她遲疑著說道
「放心說吧,你罵我的話我聽得還少嗎?也不多這一句。」
「我想說的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您是溫氏企業的頂樑柱,是幾千號人的當家人,您要是都不能振作,別人就更得消沉了。」
聽了雲曦這話,溫景陽呆了半天。他想不到她還會鼓勵安慰他,這簡直不可思議,他以為她要走了,她有了自己的歸宿,所以根本不會在乎他溫景陽以及溫氏企業的死活。可是她卻不然,他想自己是昏了頭了,幾乎忘記了她是曾雲曦,曾雲曦總是會像這樣不斷地帶給他意外和驚喜。
「謝謝你,雲曦!」他由衷地說,幾乎要流淚。
「不用謝!」她淺淺地笑笑,轉身走了。
他看著她消失在門口,想著她就要像一隻小鳥一樣飛走了,也許自己的生命裡永遠都不可能再出現這樣的一隻小鳥了。想到這些他的心裡不禁充滿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