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娛樂城的大門，雲曦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座四面都是透明的像水晶宮一樣晶瑩剔透的玻璃房子首先映入了她的眼簾，玻璃房子裡一圈一圈地擺了好幾層椅子，每層椅子上都坐滿了年輕的女孩子，足有數百之多。這些女孩子身上無一例外的掛著一個小牌子，在最顯眼的地方，上面是她們的號碼，客人在外面看中哪一個女孩子叫號碼就可以了。只見她們個個濃妝艷抹，搔首弄姿，想方設法在吸引玻璃牆外客人的目光。而被客人選中的姑娘便會興高采烈地走出玻璃房子陪客去了，沒被點中的則繼續呆在玻璃房子裡接受外面圍觀的客人肆無忌憚的挑挑揀揀和隨心所欲的指指點點，她們就像是甜品店裡陳列的甜品一樣在等待客人的光顧和品嚐。
看見那麼多和自己同齡的女孩子們擠在一個玻璃做的「籠子」裡，「籠子」的四周圍站滿了酒足飯飽之後來尋歡作樂的男人，色迷迷的目光裡無不流露著貪婪的慾望，雲曦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陣陣的戰慄。她不知道這些花樣年華的女孩子是如何聚到這個玻璃房子裡來的？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她們如何能夠忍受這樣的屈辱？
雲曦聽不清周圍的人吵吵嚷嚷的都在叫什麼，看不清他們前後左右的亂轉都在忙些什麼，可是她卻能清楚地看見玻璃房子裡的那些女孩子們臉上牽強的笑容。雲曦看不清她們的眼睛，可是卻從她們顧盼之間有意無意的騰挪和閃躲的目光裡捕捉到了一絲依稀可辨的痛楚。站在玻璃房子的外面，雲曦完全呆住了。幾步之外，隔著一層玻璃，她們近在咫尺，卻為何感覺遠在天邊？
雲曦不記得自己是被誰拉進了包房裡的，當她在一個角落裡無力地坐下來的時候，她發現所有的男人身邊都有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就聽張天勝對那些女孩嚷嚷，「你們聽好了，這些都是我張天勝的客人，你們一定要陪好了，聽見沒有？」
「張總，您就放心吧，包在我們身上了。」女孩們嗲嗲地回答，雲曦只感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看見幾位退休以後才被溫景陽聘去的高工們，年齡最大的一位已經有七十歲了，就連他們的身邊也被安排了坐台小姐。幾位高工顯然很不習慣，顯得十分的拘謹和不自然，小姐們或挎著他們的胳臂，或樓著他們的腰，他們的身體便跟著僵硬起來，那樣子就像被人架著要上刑場似的，情形頗為壯烈。
四五十人擠在一個大包間裡，場面真是混亂的很，老闆們只顧旁若無人地摟著身邊的小姐說話，小姐們則極盡溫柔之能事，百般獻媚逢迎想方設法取悅這些一擲千金萬金的財神！溫景陽倒是沒叫別的女孩子陪他，緊挨著蔣莉姿坐在離雲曦不遠的地方，他一會兒摟著蔣莉姿的腰一會兒輕撫她的頭髮一會兒握她的手，溫景陽一邊不停地對蔣莉姿做出各種親暱的舉止一邊偷偷地用眼睛的餘光監視著雲曦的反應。
有人開始唱歌了，咿咿呀呀地。雲曦感到被什麼東西壓得透不過氣來，包房裡的空氣很不新鮮，這不該是一個靠海的城市該有的空氣，大海的風是自然的風，大海的浪潮是自然的浪潮，空氣裡本該充滿自然的味道。然而此刻，自然的風和浪潮都被隔絕在門外，近在咫尺的海卻像是遠在天涯。雲曦不喜歡包房裡的一切，空氣，酒水，花枝招展的坐陪小姐，如同麻醉劑般的靡靡之音以及那些腰纏萬貫揮金如土目空一切其實不過就是些酒囊飯袋的所謂的老闆。這一切都讓她從不自覺地從心底裡覺得厭煩，就在此刻，以前從未有過的一個感受冒了出來，她突然間覺得自己想要留在上海看熱鬧的想法不免愚蠢。她想起了以前的大學室友們，想起了在師大讀書時候的美好光陰，想起了母親熱愛了一輩子執著了一輩子的教師的講台，想起了自己在無錫實習的時候那些可愛的像弟弟妹妹一樣的學生們。那一切似乎以越來越快的速度遠離著自己，似乎又正因為這樣的遠離令她心中開始泛起越來越多的牽掛和不捨，第一次她在心裡懷疑並質問了自己當初的職業選擇。
雲曦的心情很亂，想一個人先回住的地方，可是轉念又想這麼晚了路又不認識，一個單身女孩子到外面去可能會有危險，這裡再怎麼不好，畢竟有這麼多同事，有幾位老高工在，起碼是安全，於是便決定硬著頭皮熬下去。
只是熬下去並不容易，望著眼前的一切，雲曦只覺得悲哀，為玻璃房子裡的女孩子們悲哀，為在這裡揮金如土的老闆們悲哀，為這個時代悲哀。在這樣的一個午夜裡，在天涯海角一個物慾橫流的城市裡，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娛樂城的包間裡，雲曦忍不住想起了小時候那種清苦拮据但是卻簡單快樂的日子。她開始瘋狂地想家，想念每一個親人，想念秦川，想念其他的哥哥姐姐，想念爸爸媽媽，也想念爺爺奶奶。想到爺爺奶奶她就便又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的那些往事，想起了爺爺蹲在地上吧噠著旱煙袋，奶奶坐在炕上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絮絮叨叨的情形，想起一大幫孩子每個人手裡拿著一根黃瓜一邊吃一邊跑去河邊游泳的樣子，記憶裡的這些畫面是那麼的溫暖和親切，那種樸素的健康的充滿人情味兒的生活氣息讓人直想撲回到過去的光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