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味中夾雜著血腥味，沐瑾蹙了眉頭，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露著毫不在意的光芒，聲音輕微卻毫不軟弱。
「你除了會用我在乎的人的性命來威脅我，你還會做什麼？」
沐冽手指僵硬，從沐瑾的臉上離開，沐瑾又白了眼轉過頭去。
氣氛凍結，跪在地上的瑤台感到陣陣寒氣籠罩在自己身上，嘴唇顫抖不停，牙關也開始打顫起來。
小成子急急跑入芙蕖宮，走進寢殿，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得站在了紫紅色的垂紗帳簾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沐冽瞟了一眼，冷冷道：「什麼事，說！」
小成子猶豫著，看著沐冽懷中仿若沒有了生命了沐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沉默片刻，胸中早已燃著怒火的沐冽皺起眉毛，吼道：「朕讓你說！」
小成子嚇得向後退了一兩步，垂首，輕聲道：「前線傳來捷報，這次戰役我軍大獲全勝……」
沐冽點著頭，小成子愣了幾秒，聲音壓得更低，道：「只是，上官將軍……」
小成子愣著不敢說下去，床榻上的沐瑾聽得「上官將軍」四個字，眼睛猛然睜了開來，艱難地轉過頭來看向小成子，期待他說下去。
而沐冽卻朝小成子使了眼色，驚得他不敢說下去。
「我哥哥怎麼了，你說啊。」沐瑾伸出手，拉著小成子的衣服，哀求的語氣，「你快說，我求求你。」
小成子嚇得跪倒在地，直呼道：「奴才不敢！」
沐瑾轉著眼光看到了沐冽的表情，心中苦笑，臉上猛然轉了表情，雙手不經意摸到了沐冽袖中藏著的幾支柳葉鏢。
剎那間，沐瑾從沐冽袖中取出一支柳葉鏢頂到自己脖頸處。
「你要做什麼？」沐冽大呼，不敢相信，已經病成這樣的沐瑾居然還有力氣做這樣迅猛的動作，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沐瑾手中緊緊握著柳葉鏢，眼光死死盯向沐冽：「你讓他告訴我，我哥哥怎麼了，不然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小成子臉色突變，害怕得看著沐冽的臉上閃過恐慌。
「好。」沐冽語氣軟下來，慢慢伸出手拿下沐瑾手上的柳葉鏢，小心翼翼，「你先把它放下來。」
「說！」沐瑾不撒手，與沐冽糾纏間，尖銳的柳葉鏢在脖頸處輕輕劃下一道血印，幾滴艷紅的血滴在了沐冽手背上，比淚水還要滾熱。
寒冷的眼光掃到小成子身上，沐冽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還不快說！」
小成子的臉早已嚇得慘白，吞嚥了幾口口水，才稍稍鎮靜下來，道：「前線傳來消息，上官將軍，戰死！」
渾身像是被閃電打中，沐瑾觸電般鬆開雙手，沾著血跡的柳葉鏢掉落在雲被上，整個身子直直向後挺過去，靠在沐冽的胸口上。
沐冽也是驚住了，雙臂更加圈緊了沐瑾，感受到那單薄的身子不停地在顫抖。
「瑾兒，瑾兒……」沐冽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紛紛落到沐瑾的臉上，與她的淚水一同滑落臉龐。
沐瑾毫無血色的臉上忽的展開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那抹笑容生生驚住了沐冽，美到極致的笑容，卻是那讓的令人毛骨悚然。
沐瑾笑得如芙蕖宮後冰窖中的寒月芙蕖，似乎一觸碰就會破碎。
沐冽雙手搭在沐瑾的肩膀上，死死用著力氣：「瑾兒，你看著朕，你跟朕說說話，不要再笑了！」
沐瑾自顧笑著，笑聲迴盪在芙蕖宮，跪了一地的人都感到渾身戰慄。
眼前一團迷霧，那個夢境，那個鬧市口一排排跪倒的人，那滿眼的血紅，那個畫面出現了，在那一片鮮紅中，出現了自己的雙眼，含著笑的雙眼。
「一年，整整一年……」沐瑾哈哈笑著，斷斷續續說出話來。
一年，那日在江南小木屋前，上官煜去臨湖縣前留下的那封書信，說一年後來接沐瑾，距離今日，整整一年！
沐冽自然是聽不懂，只看著沐瑾眼中笑出了晶瑩的淚花，越積越多，然後順著臉頰滑下。
淚水劃過臉龐的溫熱感越來越模糊，身子竟輕飄飄了起來。
感到有人劇烈搖晃著自己的肩膀，卻不想去理會，只想告訴沐冽一句：「他們都死了，終於都死了，你再沒有可以威脅我的人了！」
聲音雖輕，沐冽還是聽到了，腦海中有一根弦被牽動，一種很強的意識告訴自己，沐瑾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在說……
「你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我離開了！」
果然，沐瑾嘴中說出了這一句話，沐冽聽後，手從她肩上滑下，驚得站起了身子，而沐瑾就這樣，直挺挺倒在了床榻上。
眼中貯存著的淚水全然灑落，睫毛撲撲閃閃，終於緩緩合上了。
沒有了呼吸的沐瑾面色安詳，芙蕖宮中，死一般的寧靜，沐冽慢慢往後退著步子，踉踉蹌蹌，幾次險些摔跤。
抬了手，示意小成子前去看看。
小成子顫顫抖抖來到床榻邊，端詳著那張美麗的面孔，慢慢伸出手去，湊到沐瑾的鼻下。
寒冷，雪一樣的寒，冰一樣的冷，沒有一絲氣息停留在手指間。
小成子猛一下退後一步，噗通跪倒在地。
「皇上，瑾妃娘娘……去了！」
芙蕖宮中，隱隱傳著哭泣聲，跪在地上的瑤台死死咬著嘴唇，想要大哭一場，卻又不敢大哭，雙眼盯著沐瑾看。
暮色中的秋陽透過窗戶打進寢殿，紫紅色的垂紗帳簾染上金黃色，一層一層的陽光照射在沐冽的身上，在他那明黃色的龍袍上流轉著光華。
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直直看著床榻上已經沒有了呼吸的沐瑾，一波一波的眼淚湧了出來，模糊了眼前的面容，急忙眨一眨眼睛，那美麗的面孔又清晰了起來，只是，她依然緊閉著雙眼，就是不肯睜開。
金色的陽光在沐瑾的臉頰上鍍上了一層金圈，像是一個精緻的瓷娃娃般。
沐冽怔了片刻，猛然間，臉上露出了怒色，衝到床榻前，雙手緊緊拉起沐瑾，搖晃著她的肩膀，聲音嘶啞：「你醒過來，朕命令你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