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絲毫不意外自己會被阿軒攔住。
阿軒的聲音不含絲毫感情:「安小姐,你放心,耀已經沒事了,你不必覺得自責,你走吧。」
蘇黎蘊看著她,輕聲說:「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阿軒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諷刺:「說幾句話?安小姐,你說的越多,他就會越難受,你明明知道這一點,卻依然仗著他對你的感情這樣傷害他,除非你進去告訴他,你願意跟他在一起,否則最好還是什麼都不要說!」
「我並沒有仗著他的感情傷害他,阿軒,別人不清楚的事,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面對阿軒的指責,她的神色依然是平靜的,「就是因為不想傷害他,所以我從來不想給他任何無妄的希望,也沒有因為他的感情而向他予取予求,阿卓為什麼會開槍,原因你是知道的。」
「可是那個時候受傷的人是他,你卻依然護著唐宇卓!」阿軒握緊了拳,眼神很冷,「安可媛,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他一直盼著你,哪怕你關心他一句也好,畢竟如果不是因為你,憑他的身手和警覺性,唐宇卓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可是你呢?你當時既然不管他的死活,現在來裝什麼好心!」
蘇黎蘊心中一緊,終究不敢直視她冷然的目光,視線落在她身後,良久才輕聲說:「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他,我以為他要對阿卓開槍,才推了他一把。」
阿軒的臉色更加冷硬:「是啊,你以為,直到這個時候,你依然防備著他,也從來不曾信任過他,這才是他最在意的。」
她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然而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阿軒,你總是看的這麼清楚……」她苦澀一笑。
「不是我看的清楚,而是我太瞭解他對你的感情。」她的面色一痛,忽然側過身體,給她讓出一條道,「所以,我知道,他醒來最想看到的人也是你。」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看到阿軒漠然的面孔,她最終還是沉默了,推開門走了進去。然他沒有
房間裡的醫療器械還未來得及完全撤去,空氣中瀰漫著隱約的血腥味,雖然傷的並非要害,但人還是會受罪不少。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萬一他被傷到了要害處,萬一他真的有什麼不測……心猛地下沉,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出於真正的不捨,還是害怕他一旦出事,自己會一輩子背著這個枷鎖。
她坐在床邊,床上的人還在安靜的沉睡著,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小小的陰影。
印象中她似乎沒有看到過這個男人這樣安靜沉睡的模樣,彷彿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也沒有身為上位者的那種強勢和凌厲,出色的五官變得十分柔和,這個模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少年。
三年的時間很長也很短,從三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她開始,命運就將他們緊緊的綁在一起,那是她夢魘的開始,同時也是他痛苦的開始。也許自己真的是他的一個劫,他對她的感情來的熾熱而濃烈,不問原因,也不管是否值得,這樣的感情,灼傷的不僅是她,也讓他自己遍體鱗傷。
我多麼希望你的夢境中不再有我,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你從來沒有遇到我,那麼,你還是那個虞景耀,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你的決定。想到這裡,她心中輕歎,微微俯身,微涼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遊走。
指尖忽然被一隻灼熱的手掌攥住,她略有些驚愕的看著他忽然睜開的眸,隱約的茶色如透明的琥珀,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十分清澈。
他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將她的手指放在唇邊輕吻:「安安,你……」
她輕輕一掙,無果,只得任他攥著,輕聲開口:「你感覺怎麼樣?」
他勾起唇角,毫不在意的動了動受傷的左肩,搖頭說:「沒事,你別擔心。」
見他亂動,她不由蹙眉:「你既然受傷了就乖乖的躺著。」
他一笑:「這樣的傷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所以你也沒必要自責,不過,」他說著,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看到你在這裡守著我,我很高興。」
她咬了咬唇,抽回自己的手,垂眸道:「對不起,那個時候,你忽然拿出一把槍來,我情急之下只能做出那樣的反應。」
「我知道。」他輕輕一笑,嘴角有一絲苦澀,「事實上,如果不是你推開我,我出於本能,可能就會傷到他。」
他的聲音很輕,目光定定的看著她,熾熱卻哀傷。
「安安,剛才的手術,我沒有打麻藥,因為我要清晰的感受這每一分的痛苦。」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個時候,我的腦海中一直浮現著你的眼神,當你看到我肩膀上滲出血跡時的眼神,然後我忽然明白了,其實你是擔心我的,是不是?所以你在看到我的傷不在要害時,首先想的是去阻止唐宇卓,你害怕他再次開槍。」
她不語,固執的看著他領口上的銀色花紋。
「也許你只是不希望對我有所虧欠,可是對我來說,這份擔憂已經彌足珍貴。」他說著笑起來,「不止這一次,其實你一直以來都是不捨得讓我受傷的。」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是,我確實不希望你受傷,可是不希望,不代表不會,即使並非出於我的本意,我還是會傷害到你,就像你並不想傷害我,可是還是間接的對我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傷害……」
說到最後一句,她想起了與自己無緣的那個孩子,語氣一窒。
虞景耀臉色更白:「安安,你想說什麼?」
「虞景耀,我們的牽扯,真的該結束了。」她一字一句的說,每一個字都十分用力,「我們之間,只能互相傷害,哪怕不是出於彼此的本意,你的佔有慾太強,而我對你的防備太深。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再這樣下去,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他的臉色依然平靜,只是眼中卻似乎有什麼東西一寸寸的熄滅。
「在小島上,我離開的那一瞬間,就告訴自己,再也不去打擾你的生活。」他的笑容十分虛幻,好像一碰就碎,「可是安安,如果我能控制自己不愛你,不去想你,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她一顫,咬牙說:「一天不行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總有一天你會淡忘你對我的感情。」
「也有可能是一輩子。」他安靜的接下她的話,「安安,你不必擔心,我雖然很想你,但是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這一次是為了唐宇卓,以後,我和你的牽扯和聯繫會越來越少,漸漸的我想找個見你的借口也沒有辦法了。以後,以後你的人生,即使我想參與,也無能為力了。」
低沉瘖啞的嗓音十分平靜,然而她卻聽出了其中強烈的不捨和悲哀。心裡驟然一痛,她柔聲說:「虞景耀,無論如何,我會永遠記得你,我會努力記得你對我的好,努力忘記你對我的傷害,也許等我到死的那一天想起你,就會只剩下美好的記憶。」
他微微一顫,眼睛裡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好。」他低低的應道,看著她,「安安,你可不可以……」他沒有說完,微微抬了抬右手,似乎想要撫摸她。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俯下身攬住他。
「我走了,你要好好養傷。」她輕輕抱著他,低聲囑咐。
他的手指在他的臉頰上遲疑的流連,微微頷首。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他低低的笑著,「安安,再陪我一會兒,等我睡著以後再走,好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點頭。他的眼裡有純粹的喜悅瀰漫開來,像一個單純的孩子。
也許是受傷的原因,也許知道,這是最後的溫存,他的神態極為柔和,單純的依賴,讓她的心微微刺痛,卻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所以,她坐在床邊,看著他闔上眼睛,看著他漸漸有了一絲血色的臉頰,看著他安靜的睡去,她才站起來,輕輕的走出了房間。
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她微微一笑,尋找著那個她心心唸唸的身影。
然而她並未在客廳看到他,一直走出大門,他才看到他背對著站在園子裡,阿軒在他的身邊,神色凝重。
隔的並不遠,所以她清楚的聽到兩人的交談聲。
「……你知道?那麼,你真的絲毫不在意嗎?」阿軒微微蹙眉
顧澤謙神色微斂,看了她一眼說:「不管我和她以後有沒有孩子,我都會一如既往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