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阿軒也愣住了，蘇黎蘊半靠在她懷裡，任大滴大滴滾燙的淚水沾濕了她的衣襟，一聲聲壓抑的嗚咽和啜泣，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悲傷蘊含其中，一直以來，蘇黎蘊給她的印象都是冷靜淡漠的，她從來沒看過她這麼痛哭失態的模樣。
「安小姐……」她低啞著聲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給她一點安慰，這時，病房的門「砰」一聲被人打開，虞景耀大步走進來，臉色蒼白，眼中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濃郁的黑色，彷彿要將人吸進去。
蘇黎蘊並沒有注意到他走進來，她一直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心，嗚咽著，淚水似乎怎麼都流不完，阿軒略一遲疑，鬆開了她，虞景耀順勢將蘇黎蘊攬在懷裡，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安安……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沙啞的厲害， 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痛苦和自責，「沒有誰是因你而死的，也沒有人想丟下你，他們都很愛你，我……我們都很愛你……」他說著，加重了手裡的力道，抱緊了她，好像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不見。
「寶寶……」她喃喃著，緩緩露出一個笑容，虞景耀看在眼裡，心痛的無法自抑。
「安安，寶寶……他……」他咬緊牙關也依然無法抑制身體的顫抖，眼睛忽然湧上來的酸澀感幾乎讓他差一點克制不住淚意。
如果她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再也無法孕育孩子……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抱緊了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蘇黎蘊任他將自己攬在懷裡，沒有拒絕，但是也不曾看他一眼，她漸漸平靜了下來，眼睛依然看著自己的手心。
「寶寶不是你的，對不對？所以艾伯殺了他……」她忽然低聲問道，看向他，漆黑的瞳仁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虞景耀頓了頓，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輕輕頷首：「是……」
她垂眸，久久不發一言，虞景耀忽然自嘲一笑：「安安，你在懷疑我嗎？」
「我不知道。」她低聲回答，眼裡的茫然更加濃重，「虞景耀，我現在連恨你都已經沒有力氣了，我真的很累……」
他臉色大變，猛地抓住她的手，滾燙的溫度差點灼痛她。
「安安，我不許你……」
「我沒打算死。」她靜靜的打斷他的話，神色異常的平靜，「我害死了寶寶，可能總有一天也會害死寶寶的父親，我不想再冒險了……既然你不害怕，那就這樣吧，我不會再掙扎，隨便你怎麼做，我真的累了……」
虞景耀渾身顫抖的厲害，他忽然扣緊她的下巴，定定的望著她，彷彿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一些情緒來，可是，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空洞，她真的，已經對自己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一直以來做的事，就是折斷她的翅膀和所有的依靠，讓她只能待在他的身邊，現在她終於認命了，不再掙扎，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不，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樣的她！
「安安，你沒有害死任何人，你也不會害死我……」他吻著她的臉頰，聲音微顫，「我從來不信命，我只知道，想要的只能自己爭取，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那就待在我身邊吧，因為你不擔心我會因此而受傷害，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測，那也是我活該，我咎由自取……」
她的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弧度，幽暗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掠過，然後合上眼睛，疲憊的說：「我累了……」
他抿緊唇，微微頷首，開口說：「好，你休息吧，我馬上走。」說完，他小心的扶著她躺下。
輕輕的關門聲響起，她知道，他離開房間了。
臨走前，他拉上了窗簾，房間裡的光線比較昏暗。她閉著眼睛，本以為自己會思緒混亂，可是沒想到很快睡意就襲來。
也許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痛苦到極致，反而就麻木了，身體的機能自動選擇了屏蔽所有傷痛，將神思放空。
這樣也好，沉睡之前她迷迷糊糊的想，如果能這麼一直睡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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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虞景耀坐在天台上，沉默的喝著酒，蘊藏了兩百年的葡萄酒並不醉人，但後勁極大，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麼放縱過自己了。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色夜空，連星星都很少，那樣濃郁的黑色，彷彿要將人吞噬。他微微瞇起眸，唇角勾出一絲淺笑，又很快被濃重的苦澀所代替。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眉心一動，試探著問道：「阿軒？」
「是我。」阿軒走到他的身邊，見他又灌下一大杯酒，眼中掠過一絲心疼。
「她睡了嗎？」虞景耀輕聲問道。
「嗯，安小姐睡著了。」阿軒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最近安小姐的精神還不錯。」
虞景耀低低的笑出聲，捏緊了手裡的杯子，自嘲道：「是啊，我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她面前了，所以她的精神就變好了。」
「不是這樣的，安小姐……」阿軒下意識的想反駁，卻在看到他苦澀的笑容時啞然。
「我知道，我的出現會讓她想起很多不愉快的經歷。」他看著眼前無邊的夜色，聲音微顫，「阿軒，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放手？她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阿軒一震，沉聲問道：「您……打算讓安小姐離開嗎？」
他抿緊唇，良久才澀然一笑：「我想，我還是做不到，而且，即使我讓她離開，她恐怕也無處可去，她不會再願意回顧澤謙身邊，因為她害怕……」
阿軒沉默了一會說：「不管您打算怎麼做，我都會支持您的。」
虞景耀晃著杯中鮮紅的液體，仰起頭一飲而盡，神色晦暗：「阿軒，我想……和她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