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走!想當宮女是不是,好,朕就如你的願,讓你在浣衣局洗一輩子衣服!」
「滾!朕再也不要見到你!」
初夏走出很久了,明明已經接近柳輕歌的宮,耳畔卻還是不時的響起她離開時龍翊初暴怒的聲音,眼前浮現的,也是他想要殺掉她的眼神。
她一步一步走得虛浮,心尖痛得生疼,嘴角卻掛著一抹笑。只是若細看,這笑裡除了悲哀心傷和無奈,別無它物。
「葉兒,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知道嗎?」看著葉兒手裡開得更盛的白毒花,柳輕歌小聲的叮嚀著。
葉兒抿唇一笑:「娘娘等著葉兒的好消息,初夏肚子裡的龍種今天一定保不住。」
她都是挑了幾枝莖刺密集的采的,看著初夏快到門口了,眼裡滑過一抹詭異的笑後。
初夏因為想著心事,頭一直低著,直到一聲哎呀,手裡的涼茶盞落了地,才如夢如醒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一連迭的道歉之後,她才看清被她撞在地上的人是柳輕歌的貼身宮女葉兒。
雖然平素裡葉兒對她的不滿,她看到眼裡,可是畢竟是她低頭走路才撞了人,再加上她有事要求輕歌幫忙,所以再不樂意見到葉兒,此時也只能拿出一副誠懇的樣子,急急地上前把葉兒扶起來:「你沒事吧?」
「哎喲,我的花。」
葉兒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被摔在地上的花,痛心的叫了一聲,想蹲下撿,腿好像是崴了一樣,痛苦的去揉。
初夏忙幫著去撿,一一撿起來正欲遞給葉兒,看到花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奇,仔細的看著:「咦,這是什麼花,看著像是玉蘭。可是,這個時節,怎麼會有玉蘭呢?」
「你懂什麼,這可不是玉蘭,這種花可碰不……」
葉兒裝做急了,去搶初夏手裡的花。初夏卻還在好奇,手向旁邊一躲,沒想到葉兒的手又從另一邊伸來,她一個不留神,花莖從手中過,幾柄利刺迅速的過過裸在外面的一小截胳膊,鮮血立時流了出來。
秋兒在初夏和龍翊初鬧翻的時候,看到初夏偷偷擦掉眼角的一顆淚,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所以偷偷跟了過來。此時在不遠處看到她流血嚇了一跳,匆匆地跑過來。葉兒看到過來的人是秋兒,心裡的欣喜更盛,臉上卻是一片蒼白之色:「秋兒姑娘,我告訴了初姑娘不能碰這花的……」
秋兒這才看到,地上的花是什麼,臉色也在轉眼之間變成了剎白:「白毒?!」
「白毒是什麼?」初夏先前只感覺到了痛,以為是被劃傷所致,卻並沒有深想,此時看秋兒和葉兒的臉色,再加上自己漸漸有些噁心的症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花有毒?」
只是,話也就是說到這裡,血管裡的血液蒸騰的厲害,她只覺得身子一軟,秋兒和葉兒說些什麼,都聽不到了。
乾清宮。
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屏住呼吸了一般,死氣沉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有偶爾,房內傳來的一些例如杯盞被摔的聲音。
秋兒匆匆跑進來的時候,雖然感覺到了不同,卻沒多想。她急匆匆的推開書房的門,看著一地的狼藉,和負手站在窗前的人,這才大喘了一口氣:「皇上,初姑娘……」
「別再朕面前提她!提她者死,你也不例外!」
龍翊初袖子一拂,窗台上的一盆弔蘭被他一手拂在地上,玉製的花盆啪的一聲,清脆的碎掉。他一轉身,看到秋兒後面的人時,所有的憤怒在瞬間被炸成碎片消失殆盡,清俊的臉上登時換上了滿滿的震驚和擔憂:「初夏……」
初夏是被一名太監背過來的,軟軟的趴在太監的身上,眼睛闔的緊緊的,面孔蒼白如被冬風摧殘的紙片。
聽到秋兒嘴裡說出的「白毒」兩個字。那一刻,龍翊初有種血液被抽空的感覺。
~~~
「皇上,輕歌種的白毒,完全是因為想給皇上解情毒,可誰知會這麼巧……」
輕歌在初夏到達乾清宮後不久,也趕了過來,淚水順著臉腮流個不停。
龍翊初看都沒看她一眼,他的眼睛僅是盯著初夏:「解藥!」
輕歌的手已經搭在了初夏的腕上,原本想說讓葉兒去拿解藥的,初夏的脈相讓她突然咬住了唇,沒有回答龍翊初的話。
初夏,沒有懷孕!
這個認知,讓她無比地震驚。之前,她還以為,龍翊初對初夏的在乎,不僅是源於喜歡,更多的是源於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可是此時……
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龍翊初的表情和他緊握初夏的手指,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沒有孩子,他依然深愛著初夏。原來,為了初夏,他可以憑空杜撰出一個孩子……
這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想都不敢想。
微微閉上眸子,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睜開,所有的字眼都似從喉嚨深處一點點的衝破出來:「沒有解藥。」
如果孩子沒了,她願意拿出解藥。可如今的狀況,讓她對自己反悔了。
不僅如此,再探究的深一些,她發現了另一件詭異的事。
初夏和龍翊初一樣,身中情毒!
也就是,在月初、月圓之日,他也離不開這個女人。
「若是僅中白毒,即便現在沒有解藥,輕歌也會努力去配置。可是,她除了白毒之外,還有情毒。」
她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帶著嫉妒的語氣。可是,她真的很嫉妒,月圓之時,她不止一次的對龍翊初說出願意替他以身解毒的事,可是他從來都肯。
龍翊初眉蹙深:「白毒不正是解情毒的一種藥嗎,為何和情毒在一起,反而不能治?」
輕歌垂眸:「雖然白毒是一種毒,可以以毒攻毒去解情毒。卻必須和其它藥物一起使用,若單獨中了此毒,只會加速病情……」
御醫匆匆趕來,和輕歌的說法一樣。
龍翊初連罵幾聲「庸醫」趕了出去,隨後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被他趕走。
天色慢慢地黑沉,龍翊初一直靜靜地坐在初夏的床前。不言也不動,只是手指緊緊的握住她,一臉的淒涼神色。
許久,聽到夜瀾腳步聲,身子才朝後面仰了仰,靠在墊子上,輕淡的聲音含著無盡的疲憊:「京城所有的名醫都到齊了?」
夜瀾點頭:「是,但凡是對毒術有研究的,都到齊了。金御醫也從臨城趕回來了,聽了我的講述,他說……」
夜瀾說到這裡,頭垂了下去,臉上表情複雜著:「還是讓金御醫講吧。」
「又是梅家!」聽完金御醫說只有梅家的人可以救初雪時,龍翊初一拳捶在木桌上,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仇恨像瘋了似的從身體裡湧了出來:「梅落雪!」
他此時,恨透了這個女人,若不是她,他怎麼可能中情毒,初夏又怎麼會生命垂危。
可是,目前為止,除了梅家的人,無人可解。
他到哪裡去找梅家的人?
玨國京城的梅家本就人丁稀少,宮變之後,便找不到一人。
更何況梅家真正精於毒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梅落雪倒是其中一個。
可是,他至今都搞不懂一件事。梅落雪當時給他下了情毒,為什麼又給龍翊琛下了毒。
窗外,墨子凡身子驀然一震。
他聽夜瀾說,病的人是初夏,心裡怎麼都放不下。在別人等候的時候偷偷溜到近處,沒想到居然聽到這麼一句話。
~~
墨家。
墨子凡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新婚的妻子正在燈下一邊看書一邊等他,見他的臉色忍不住擔憂地問:「宮中誰病了,要在外宣醫?」
「初夏,我表妹,姨媽留下的唯一親人。」墨子凡輕歎一口氣,緊緊凝視著妻子的眼睛:「白毒加情毒,情況很危險。」
「情毒!」女子清妍的聲音猛地一顫,給墨子凡更衣的手也在同時僵了一下。
「落兒。」墨子凡緩緩地回過頭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拜託你。」
被稱為落兒的女兒緊緊地咬住了唇。
~~
「墨大夫所說的神醫,就是他?」清晨,龍翊初興沖沖地去見墨子凡昨晚說的神醫時,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以為對方會是一位長者,沒想到居然是一位膚色微黑的年輕人,相貌平平,尤其是一雙眼睛沒有一絲靈動,反而像是帶著怯意一樣不敢看他。
這是神醫?
他真的很懷疑,問些什麼,此時卻什麼都比不上初夏的病重要。想到墨子凡和初夏的關係,應該會盡力救治她,便把心頭的疑慮暫時打消下去。
只是把脈的時候,低頭看到對方的手時,龍翊初原本平靜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久久盯了很久,在「神醫」將脈搭向自己的手腕時,猛地將對方的手腕狠狠的掐住。
「梅落雪!」
他恨聲道,再稍一用力就能把對方的手硬生生地折斷。
「皇上!」墨子凡嚇得一驚,忙上前想攔,卻被喬裝一番的落兒打斷:「子凡。」
看著自己手腕間的一處梅花印記,她猝然笑了:「果然被皇上發現了。」
是,她就是梅落雪。
這道梅花印記,是梅家人所有,不過每一個人的形狀都會有所不同。因為用特製的藥物塗抹所致,無論怎麼都遮掩不住。她剛才原來極盡小心的去遮的,沒想到越是想遮,越是被龍翊初覺得不對勁,反而緊緊地盯上,看出了破綻。
「我沒想到,你敢來。」龍翊初冷笑一聲,甩開梅落雪的手,看著墨子凡:「你知道她是誰,好,墨子凡,初夏是你的表妹,你應該讓我相信你不會害她!」
昨天晚上,聽到墨子凡說有人可救初夏時,他一直都在想,會不會是墨子凡認識梅家的人,沒想到,他真的帶來了,而且還是梅落雪。
不過,看墨子凡的眼神,他應該知道梅落雪的底細,並且兩人關係「匪淺」。
「她是我的結髮妻子。」墨子凡撲通一聲跪下:「當年的事,肯請皇上請落兒解釋。」
原來,梅落雪父母當時被龍翊琛挾持,為保父母命,她忍痛給龍翊初下了情毒,當時只所以這麼做,也是因為她知道情毒雖是劇毒,梅家卻有解藥。與此同時,她也在龍翊琛的茶杯裡下了另外一種毒,只為了給龍翊初解毒之後,等龍翊琛病發後,還可以重讓龍翊初登上皇位。可是,她沒想到,那本解毒之書,竟被龍翊琛毀掉。她雖醫術不錯,卻偏偏還沒學會情毒之解法。
直到幾個月前,她在一次採藥的時候認識了墨子凡,並再一次鼓起勇氣去愛除龍翊初之外的一個男人。婚後,她看到了墨家所傳的醫書,又結合自己的學識,這才研製出了解藥。心裡無數次的愧疚想去給龍翊初解,卻又怕他痛恨她,非但不信還會殺了她,只好一拖再拖,想尋找更合適的機會。初夏的中毒終於讓她有機會來,原想悄悄給他治好了就走,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皇上想殺我,可以,等情毒解後。」她淺淺一笑,連自己都鎮驚,在此時此刻,心中竟然無畏。
墨子凡卻是心驚肉跳著,頭幾乎都要磕破:「請皇上開恩。」
龍翊初只是冷冷一哼,接過梅落雪遞過的藥,含了水親自餵給初夏吃後,自己吃下一顆,按著梅初雪的吩咐,靜靜地躺下。
昨夜一夜無眠,不出一刻時間,竟然入夢。
一開始還能感覺到手臂有被切一下的感覺,只是麻麻的,又是在夢中,感覺不出有多疼痛。他不知道,與此同時,初夏的手臂也被劃了一下,兩人帶有毒素的血,流進了夜瀾端的器皿之中。隨後,傷口被撒上藥粉,重新包紮。
所有的一切,他們都無意識,他們只知道自己在做夢,一個相同的夢。
唯美的別墅花園。
夕陽的餘輝映照湖面,年輕美麗的女孩正在湖邊的小亭子裡練習往人體圖上的穴位上飛銀針。
轎車停下的聲音,在花園響起,與以往相比,帶著一絲難以言表的詭異。
「子弦,你回來了!」初夏正要把銀針收起,聽到聲音抬頭,一雙清亮如盈滿了水的眼睛含起笑,向停下的車跑過去。
不過是一分鐘,興奮的小臉苦了下來。
「韋叔,子弦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她好看的眉毛擰著。
下來的只有司機韋叔,莫子弦不在車上。
莫子弦出差去了外地,今天是回來的日子,韋叔就是去接她的。她本來也想去,可是臨時有重要事情耽擱了。
「初夏小姐,總裁他……」韋叔的臉上滿是淒楚的神色,讓唯一狠狠的吃了一驚:「韋叔,發生了什麼事?」
「總裁從機場回來直接去了碧青山。他說,初夏小姐喜歡那的野花,想給你採些回來。後來……」
韋叔眼圈紅紅,歷經滄桑的臉上折射著悲傷。
「後來怎麼了?」初夏的手裡握著銀針,深深的刺入她的皮肉中,渾覺不到疼痛,心臟的疼痛早已蓋過其它,內心深處,她有種強烈不安的預感。
不待韋叔說,淚水已蜂湧而出:「告訴我,子弦怎麼了。」
「總裁一腳踩空落入懸崖……」
「我正派人尋找……」
猶如一道驚雷劈下,唯一臉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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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山就在別墅的後山,一路瘋狂的跑到那裡,怔怔的看著韋叔指的地方,初夏淚水模糊了雙眼,夕陽已然不見了影子,頭頂上黑沉沉的烏雲壓下,天似乎要塌下來了。
子弦,你對我說:「你永遠都會愛我。」
你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現在,你怎麼能這麼狠心的離開我!
「子弦不會有事的,我去找他!」遙望著通往山下的一條小徑,初夏擦掉眼淚,瘋一樣的要跑過去,手腕被緊緊的拉住:「初夏小姐,那裡很危險。」
「我不怕!」初夏搖頭。
沒有什麼比失去子弦更可怕的事情,她不懼危險,只求能找到他。
「這是總裁特意從拍賣場給你買的,他說你喜歡收集古扇,是送給你的禮物。」韋叔說著,遞過一把古扇,手指顫抖。
「人沒了,要這個有什麼意思!」初夏不去接,看都不看,她的眼睛依然盯著懸崖谷底,泣不成聲:「子弦,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回來。你回來,你不好?」
一陣風吹來,那扇子飛飄過來自動展開,擋住了她望向懸崖的視線。唯一想都沒想便去推,可是古扇卻是紋絲不動,她猛然一怔,不由的看向扇面。
畫的是一個湖,只是偌大的湖面上,僅畫著一株漂亮的白色蓮花,但見其含苞待放,亭亭立於碧波之上,給人一種玉潔冰清的感覺。她疑惑的皺眉,扇面上的水波突然一陣蕩漾,本是含苞的白蓮慢慢舒展開來,一張清雋帥氣的臉,隱隱的浮顯在蓮心上。
「子弦!」
初夏驚喜的叫,伸手想去觸摸。
一股強大的能力突襲了過來,不等唯一有所反應,已經被捲入了蓮瓣形成的漩渦之中。
「初夏,我在古代,我在等你。」
子弦的聲音響在耳畔,低沉而又溫柔,初夏很快失去了意識。
直到兩人都醒來,看到彼此時,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初夏才明白為什麼她會覺得龍翊風是她夢裡的人,就是因為那三個字「莫子弦」。在現代,龍翊初是莫子弦,而在古代,偏偏這個名字被龍翊風借用了一時。
「子弦,我想回現代去。」
又是月圓之日,初夏看著月光,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我不喜歡古代的生活,也不喜歡你做皇帝。」
「我也不喜歡。龍翊風明天早晨就會到京城,我想把玨國交給他,反正他的治國策略不比我差。」龍翊初緊緊的擁住她的肩膀,嘴角突然揚起笑:「初夏,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回去了。」
「這把扇子,一直都帶在我的身邊,可是很奇怪的,夜瀾和牧玉都說沒有見過。」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取出一把折扇,輕輕打開,畫面上是一個湖,偌大的湖面上靜靜立著一株白蓮,正是初夏來古代之前看到的那一把。
此時月光正濃,潑灑在湖面之上,湖面居然似在微微蕩漾,蓮花也欲要開一般。
「你的意思,是通過它回去?」初夏好奇的去碰蓮花,只覺得湖面一蕩,蓮花緩緩盛開。二人互看一眼,下意識的抱緊對方,果然,不過1秒鐘,一股強力襲來,如那天初夏被捲進去一般,他們瞬間就陷入蓮瓣形成的漩渦之中。
不同的是,那天,她孤伶一人,此時卻是在一具溫暖貼心的懷抱裡。
「初夏,回去後,我娶你。」漩渦中,龍翊初,哦,是莫子弦的聲音響起,依然深情如故。
「莫子弦,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初夏笑,脆甜的聲音,沒有一絲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