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094
大漠飛煙，長河落日。
漫無邊際的沙漠中，風聲呼嘯，夾帶起層層沙幕如沙塵爆飛濺而過。
漫天的黃色沙塵中，一道身影無神的躺在沙漠上，任憑沙礫將他整個人覆蓋，臉上，身上覆上了一層濃濃的黃色沙礫。
蘇言望著遙遠的天際，長長的睫毛，英挺的劍眉被沙層渲染成黃褐色也不在乎，一動不動的任風沙侵蝕。
有錯的人，是沒有資格被人珍惜和疼愛的。
上一世，孤兒院的院長經常告訴他們這麼一句話，他很聽話，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的不去犯錯，即使不小心犯了錯誤，也會立刻道歉，這樣院長媽媽就會原諒他了。
他膽子偏小，大的過錯沒有，一般都是小的過錯，但即便如此，孤兒的身份在學校裡也是被同學經常嘲笑沒有爸媽的對象，前世的他除了院長媽媽外，再也沒有人會如疼愛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他。
直到在這個世界重生，他遇見了曲無常。
當了一輩子的女人，哪會適應突然變成男人的事實？他的心智思想依然是女孩子的，曲無常對他好，疼他寵愛他，他如何能不動心？將近七年來的日夜朝夕相處，他就這麼愛上了，無法自拔。
可是，上天為什麼要給他這麼難的一個選擇？
眼角一熱，有晶瑩的水漬劃過，在滿是風沙的俊臉上劃過一道水痕。
師父……
曲無常，無常。
他多希望能依靠在他的懷裡親暱的喚他的名，多麼希望。
他以為，時間會是最好的解藥，只要自己一直不去見他，就會慢慢忘記那個人，卻不想這份情不像茶水越飲越淡，它反而像酒，越醇越濃。
他該怎麼辦？閉上眼，他將自己鎖在了煩惱的邊緣，想什麼都不去思考，然而那些雜亂的情緒通通都跑在他腦海中出現。
或許是因為心煩意亂的原因，蘇言失去了平時的警覺，並沒有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身邊出現了一道潔白的身影。
月牙白長衫，繡著簡單的金邊花紋，看起來高貴而優雅，風聲呼嘯，如月牙白長衫一樣亮眼的白髮隨風飛揚，曲無常靜靜的站在蘇言的身邊，低著頭望著他的寶貝徒弟，薄唇緊抿著。
殺手都是無情的。
在他眼中，生命就如同螻蟻一般低等，只要他喜歡，他可以隨時取下那些人的性命。
可是，那個孩子的出現卻在他的心中打開了一道門，讓他感覺到心底深處的孤獨，他忍不住將那個孩子丟棄，所以帶了回來，認真的撫養，給他自己所有的關心和愛護。
他以為，這個孩子會一直呆在自己的身邊，陪伴他度過漫長而孤獨的一生，可是後來才發現，那個孩子並不屬於他，他親口告訴自己，他擁有前世的記憶，他不是小孩子。
他不是孩子，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不是專屬於自己的？
不是他疼愛的小傢伙，那一瞬間，他拒絕相信所有聽到的話，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靜靜的看著眼前已經沒有了稚氣的俊臉，曲無常有剎那的迷茫，他的寶貝小傢伙呢？為何長大後，會是這樣陌生的模樣？
「小傢伙……」他神色一動，嚀喃的喚了一聲。
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蘇言一震，猛然睜開了眼，而後愣住了。
是他的錯覺麼？不然怎麼會看到師父在這裡？
蘇言立刻站起身來，緊緊的盯住曲無常，「你……」
似乎還是沒變，依然是那麼高貴優雅，依然是那麼俊美無鑄，就像是從神仙畫裡跑出來的一樣，這個人是他的師父，是他的，愛人。
「小傢伙。」曲無常神色複雜的看著他，習慣性的伸手想揉揉從小就愛膩在自己懷裡的小腦袋。
手才伸到半空，蘇言悵然的後退一大步，急急的避開他的靠近，心跳劇烈的跳動，「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五年不變，他的容貌和心中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一點都沒變，蘇言全身都僵硬著，彷彿要石化了一般。
眼中閃過一道失望，看來，小傢伙還是不肯原諒自己麼。曲無常暗歎，淡淡的道：「我就是來邊境看看……」
蘇言咬住唇，想起他和淺姐被囚禁在北鳳城那裡的時候，那個默默幫助自己的阿尋，總覺得那個阿尋很熟悉，那個人會不會是師父？他衝動的想問，卻不知道該如何問，
聽見曲無常的回答，蘇言忽然的，就冷靜了下來，曲無常為什麼來邊境？邊境打仗，他不是朝廷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想到某種可能，蘇言一時間五味雜陳，語氣也強硬起來，「來看看？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嗎？我要聽實話！」
曲無常看著他，久久不語，蘇言更加堅決，執意要得到真話，良久，曲無常無奈的敗下陣來，「我來這……是為了御雲辰。」
聞言，蘇言暴跳了起來，生氣的看著他，「你還是想殺他是不是？人妖精到底是哪裡惹你了，你就一定要殺他！要是淺姐知道了，她一定會討厭你的！你為什麼就一定要這麼做？！」
曲無常眼一沉，「蘇言，師父不想跟你重逢就吵架。」
蘇言咬住唇，他也不想，可是，他卻做不到！
「你告訴我，你到底做過些什麼事情，你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的？」眼中含淚，無論在外面多麼堅強，在他面前，他仍然無法真正的強硬起來。
曲無常薄唇抿了抿，似在猶豫，然而看見蘇言這副模樣，心中隱約一疼，終究無法見他難過，只好默默的道：「我準備了許久，在你還不認識裴淺的時候……」
他想知道御雲辰到底是不是那個人，因此費盡心思的靠近他，在他身上下了毒，終於用毒逼出了御雲辰極力隱藏的，額前的蓮花印記，那個專屬於御風王朝正統繼承人的蓮花印記。
那天晚上，他看著御雲辰擄走了裴淺解毒，雲雨之歡後，他又看著御雲辰毫不留情的將裴淺殺害，卻不想她命大，居然又活了過來，他不想讓御雲辰好過，特意引來了裴府的人，將裴淺救了回去。
之後，他在暗中默默的看著御雲辰一步一步的接近裴淺，懷疑裴淺，他很痛快，他的復仇計劃，又跨進了一大步。
千算萬算，他卻沒有算到會在這裡遇見韓凜冽，更沒有算到他的寶貝徒弟會這麼喜歡裴淺，為了她寧願跟自己鬧僵。
心中的怒火一過強過一陣，他突然有種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的感覺，既然自己不好過，他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因此，他故意洩露裴淺的行蹤給御凌世知道，卻不想御凌世也是只狡猾的狐狸，居然懷疑起他來，想暗中用蘇言威脅他，陰錯陽差之下，害他們三人落下了萬丈深淵……
說道這裡，曲無常停了下來，對面的蘇言兩眼直瞪，不可置信的看著曲無常，「居然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害我們掉下懸崖！你這個惡魔！你知道不知道你害死了淺姐的孩子，差點也害死了我和韓大哥！」
他是懷疑過曲無常，可是只是懷疑，他始終無法相信那個疼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師父，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韓大哥是他的生死之交，他居然這麼狠心的害他們掉下懸崖，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曲無常看著蘇言不語，被他眼中強烈的恨意驚到了。
那個一直以來對自己就只有依賴和崇拜的小傢伙，原來也是會恨他的麼？
「小傢伙！」曲無常感覺到了慌亂，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一想到他居然恨自己，他的心就開始不安和害怕！
「你別碰我！」蘇言憤怒的將他推開，看著眼前的曲無常，眼膜刺痛，傷心欲絕，「我沒有你這樣的師父，沒有你這樣狠心的師父，我的師父高貴善良，會在荒郊野外將無家可歸的我帶回家撫養，會救死扶傷的醫治好多的病人，我師父是神醫，才不是你這樣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他一步一步的後退，看著僵硬的站在沙漠上的曲無常，任淚灑落衣間，聲音哽咽，「我真的好後悔，我怎麼會……怎麼會愛上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因為愛你而痛苦的徘徊在你和淺姐之間做選擇，這樣的你……不值得，不值得！」
聞言，曲無常瞬間石化，眼睜睜的看著轉身跑來的背影，心底亂成了一片。
他說什麼？
愛？小傢伙對自己……竟是這種感情嗎？
一時間道德倫理世道倫常皆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怎麼也無法相信，蘇言對自己會是這樣的感情，他們……都是男的，不是嗎？或許是他分不清楚那種是愛吧。
不對，小傢伙說過，他是帶著記憶重生的，活了兩世的人，怎麼會不懂什麼是愛？
這一刻，曲無常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