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琪回國的時候，德姨的病已經很重了。高高的顴骨塌陷下去，紅潤的臉蛋早已沒了血色，躺在病床上，縮成很小的一團。每隔一天，見到德姨，就覺得她的身體小了一截，每次見到德姨有氣無力的樣子，小雅難過的直想哭。
子軒這段時間幾乎一直呆在公司，就算偶有時間過來，也總是很晚的時候。
雅苑裡沒了德姨，簡直成了一個軀殼，子軒又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偌大的別墅裡就剩下小雅一個人了。
為了安全起見，子軒早早安排阿平住在雅苑，因為總是想起學費的事情，所以，小雅對阿平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好在阿平盡職盡責守護著小雅及雅苑，一直對小雅的冷淡不卑不亢，偶爾小雅心情不好忘了鎖門忘了拿鑰匙甚至忘了給德姨付藥費的時候阿平隨時都會提點她。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小雅對阿平的聒噪挺討厭的，而且，他如此中規中矩應該也是為了子軒吧，但是後來，偶而遇到阿平溫和平靜的目光，小雅的火氣就漸漸消耗殆盡了。
晨陽最近來醫院的時間非常頻繁，只要晨曦沒有特別的事交代他去做，通常吃完早飯，就會來醫院陪小雅。
有時，晨陽會給小雅帶她愛吃的小籠包或者豆包，煎蛋土司之類的。更多的時候，晨陽總是喜歡做些餛飩水餃甚至白米飯之類的給小雅拿過來。晨陽總說，雖然飯菜簡單，總是有家的味道，而外面那些，雖然精緻，但讓人不放心。
他說，秦小雅，我實在不想你再有什麼意外了。比起你的健康來說，其他的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都不重要了。尤其是看著德姨日益消瘦的臉，說話時蒼白無力的眼神，晨陽總是想起早年得了抑鬱症的媽媽來。那個時候的他，也跟小雅一樣面對親人的離去，卻無能無力。
也有遇到子軒的時候，晨陽每次見到子軒，總是挑釁樣的高昂起頭，如果不是現在德姨病入膏肓，想必他跟子軒早就打起來了。
短短半年多的時間，晨陽的個子已比初入學校的時候高出一頭，跟子軒對視的時候，基本不用抬頭了。而子軒面對晨陽的挑釁，卻保持了一副反常的沉默。甚至有時候還會跟晨陽說上一兩句話。
雖然晨陽跟小雅對他的態度都差不多，恨不得跟蒼蠅蚊子四害一樣的眼神，但是看上去子軒似乎並不介意。也許，對付葉靈跟晨曦已讓他付出太多的心力，所以，沒有多少剩餘的力氣了吧。
有時候，晚上偶爾會在醫院留宿，早上見到小雅跟晨陽一起溫暱和諧得一起吃早飯，他還有意無意摻和進來，插著筷子吃一兩隻晨陽給小雅帶來的愛心水餃。
晨陽雖然恨不得伸手從子軒嘴裡給奪出來，但是看著子軒疲憊而無害的眼光，只得靜默不語。
有一天，晨陽有事來得晚一些，子軒冷不丁對著小雅說了一句，「秦小雅，我想問你一句話，如果在你的媽媽跟爸爸之間選擇的話，你會選擇誰呢？媽媽還是爸爸？」
小雅愣愣，「我這麼多年都未見過我媽，說這個有意思嗎？」
子軒不以為然，依舊固執得問，「我是說如果？」
「當然是我媽了！如果不是我媽，怎麼會有我，如果不是我爸，我媽怎麼會丟下我置之不理，世上這一卻皆是有因又有果，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爸！」
「那換做是秦琪呢，如果在秦琪跟你媽媽之間選擇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小雅有些疑惑得問子軒。最近他一直神秘兮兮的，每次來醫院都是行色匆匆，對她跟晨陽的挑釁也都心不在焉，一副任你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小雅覺得自己的憤怒簡直無處宣洩，因為子軒的反應根本就是一個棉花團。打在上面，連響聲都沒有。
子軒卻不說話，固執得等著小雅的反應。
小雅沒辦法，撓撓頭，這個問題如果真是個問題的話，還真挺棘手的呢！
「秦琪幾乎是從小陪著我長大的，我媽早就離開我了，我不認為她們之間有什麼不得不必須選擇的事情？」小雅囁嚅著說。
看子軒的反應，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模樣，反倒一臉的凝重。
難不成，秦琪，出了什麼事了。
『我姐，現在不是在國外嗎，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我姐，能做什麼事情啊，而且我媽在世的時候，她們之間應該沒有多少牽扯才對啊？」
子軒沒理會小雅的不以為然，反倒陰沉著臉，說，「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呢，我是說如果？」
「我不知道。」小雅頓了一下，很老實得回答。
聯想起子軒剛才變幻莫測的眼神，還有秦琪突然回國的消息，小雅忽然變得像小兔子般警覺，扯著子軒的袖子就喊，「你是不是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瞞著我？是不是啊？我跟你說，你要是再傷害我姐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子軒定定得看了小雅一眼就走開了。
臨走的時候恰好與過來陪小雅的晨陽擦肩而過，已經走了好遠的子軒忽然退回來，湊到晨陽耳邊說了一句，「如果你真心為她好的話，請不要靠近她！」
晨陽怔了怔，立刻擺出一副「憑什麼」的表情。
子軒知道如果再爭下去，恐怕有些事情他已經控制不住要說出來了。可是，很明顯，依照自己目前在晨陽跟小雅眼中的形象，就算他說的是實話都不會有人相信。
子軒只是狠狠瞪了晨陽一眼就走開了。
這世上有好多事無論你當初再怎麼不情願，該來的總會來。
秦琪從未想過這麼多年還有人來翻當年的舊賬。
當她從機場的玄關處看到心神不寧的張文正還有一個年輕的法官模樣的人時，心裡的疑竇只存在了不長時間，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
剛剛下了飛機，趁著張文正沒看見自己，秦琪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給小雅撥了一個電話。
「小雅，姐姐回來了，你能跟姐姐見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