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懊惱得低了低頭。她並未感覺到，就在她身後的不遠處，一個男孩正緊緊得跟著她，一瞬不瞬得看著她。
走了好一會，人流不再那麼擁擠了，小雅這才放鬆下來，站在樓梯口，吸了一口氣。
書包裡的課本跟複習題都裝了不少，小雅現在每天都睡覺很晚，恨不得將這三年的功課都學完了。而且，她似乎努力用學習這件事驅趕心頭那個人的身影，每天讓自己變得很累，這樣就再沒力氣想別的人和事了。
更沒有空閒去思考這樣的日子是不是很屈辱、很艱難。
小雅使勁往上提了提書包，想扭頭，卻覺得自己的力氣那樣渺小，竟然不夠。她輕輕歎了口氣，暗暗祈禱沒有多少學生等在公交站牌下，車上的座位也很空閒，那樣，上了車，就不用跟現在這樣辛苦了。
小雅的歎息聲生生落進晨陽的耳朵裡，他瞅了一眼小雅後背上碩大的書包，眼神黯淡下來。
他以前，只要看到小雅背著書包的樣子，就覺得心裡疼得不行。明明個子不高，還背了那麼重的書包，跟個鴕鳥似的，頭都抬不起來。
以前，晨陽最討厭學校裡男生搶著幫女生獻慇勤背書包了，滿臉的諂媚，一看就讓人覺得噁心。明明很累，偏要裝成我很高興，我沒有事的樣子。如今，自從遇到小雅，他竟然也成了那些被厭惡被唾棄的大軍裡的一員。更讓他覺得羞惱的事，他現在竟覺得幫女生背書包這件事其實很甜蜜。當然，除了小雅。並且，甘之如飴。如今，背上沒了多餘的重量，心裡反而覺得空蕩蕩的，跟丟了多少東西一樣。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很沒出息，比那些他唾棄過的男生，也強不了多少。
那時，為了能天天幫小雅背書包，只要一下了晚自習，他就跟勤勞的小蜜蜂一樣，站在小雅的座位旁邊，等著她。等待的時間雖然漫長，可是小雅靈動的眼神不時像小刷子一樣刷在他臉上，他心裡甜得跟蜜一樣。怕曉風吃醋，他也背著她的。所以，每天放了學，晨陽的旁邊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小雅跟曉風邊走邊跟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得訴說著白天學校裡發生的趣事，而他，就像個被奴役的奴隸一樣，背著三隻書包，駱駝一樣慢吞吞跟在兩人屁股後面。還要努力扮成一副我一點都不辛苦的模樣。
有時，曉風嫌棄他走得慢，還會埋怨他，「噯，謝晨陽，你怎麼跟鴕鳥一樣，再不快點，我們可不等你了。」
「喂！你還有沒有良心啊，我可背著你的書包呢！」晨陽見她一點都不領情的樣子，就氣呼呼地說。
「你才沒良心呢，謝晨陽，要不是我給你提供了這樣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怎麼每天都能跟自己喜歡的姑娘走在一起呢！哼哼，所以，我一點都不領你的情，知道嗎？謝晨陽，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看我書包的眼神，恨不得把它給戳成窟窿。而小雅的那隻，你寶貝的什麼似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哼哼！好好表現啊！要是哪天我不樂意了，就攛掇小雅，放學的時候跟別的男生一起走，看你還敢欺不欺負我。」曉風偷偷趴到他的耳朵上，氣呼呼得說。
「任曉風，你……」
「我怎麼我，嗯哼，我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
那個時候雖然自己累些，可是心情好啊！尤其是人流擁擠的時候，小雅的身體不時跟自己的身體接觸，那種難言的微妙的親暱，幾乎讓晨陽心裡柔得能滴出水來。就算讓他再背十個書包，他都堅決不推辭。
其實晨陽這幾天也反省過了，小雅的那些話也不一定就能說明什麼，也許自己想多了呢！如果因為自己的愚蠢失去小雅的話，他都後悔死了。
眼看著小雅就要走下樓梯了，晨陽鼓足勇氣，朝著小雅的背影結結巴巴得喊了一句，「秦小雅，等一下。」
小雅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站住了，有些不相信得轉回頭。
晨陽像根清秀的蘆葦一樣筆直得站著，眼神尷尬得望著她，欲言又止。
小雅吃驚得看著晨陽，她沒想到晨陽這麼晚還沒回家。她還以為他剛才跟陳子恆一起走了呢，
陳子恆喊得那麼大聲，她想不聽見都不行。
「唔，晨陽？」
那一個「陽」字剛剛出口，小雅只覺得自己的鼻頭一酸，一個強壯的身體跟子彈頭一樣直衝過來，小雅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撞飛了。
一直到後來清醒以後，小雅才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個胖得跟肉球一樣的男生根本就沒想到她會突然站住，而且，因為走路的速度太快，又一直低著頭，所以待發現小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點都沒留餘地得撞上了她。
晨陽正巴巴得瞅著小雅的反應，還沒弄清眼前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就眼睜睜得看著小雅的身體斜飛出去。
「小雅，你怎麼了？」晨陽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跟傲骨了，扯著嗓子喊出了聲。
那男生的力氣太大，晨陽伸出手臂，想抓住，卻抓了個空。
小雅只能認命得閉上自己的眼睛。
晨陽的腦子裡瞬息萬變，這樣短的時間裡，他只想到了一個最笨卻最安全的方法來救小雅。他將手上的書包蒙到自己臉上，衝著小雅倒地的方向翻滾下去。幸虧晨陽的手臂夠長，只抓了不幾下，他的手臂就觸到了小雅的後背，他狠命得扯過來，抱緊了她，將小雅的頭部死死護進自己懷裡，接著，兩個人就跟皮球一樣，滾下樓梯。
整個樓道裡都迴盪著小雅臨倒地前的那一聲慘叫，「啊！」
幾個正要下樓的同學被小雅突如其來的喊叫聲嚇得渾身直哆嗦。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過了好一會，小雅的意識才清醒過來。她本能得摸了摸身下，卻發現手指觸到的地方並不是冰涼的水泥地，而是一具溫熱的身體。
小雅的腦子裡千回百轉，想起倒地前的瞬間，晨陽臉色發白的樣子，一臉決絕得拿起書包，俯身向前衝的樣子，想起那個修長的自己熟悉的手臂將自己死死抱住的樣子，心裡忽然痛得無以復加。
晨陽，你怎麼這麼傻，本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的，你為什麼硬撐著跑過來，救我！
小雅的喉頭哽咽著，也顧不得全身的酸疼，撐起身子，坐起來，去看身下的晨陽。晨陽的書包被摔得七零八落，鋼筆和橡皮四處散落著，晨陽最寶貝的余秋雨的散文集早已分了家，書皮掛在樓梯口的鐵欄杆上，厚厚的書頁卻躺在晨陽的腳下。而晨陽本人，仰躺在冷硬的地面上，面色慘白，嘴唇緊閉，雙眼微微得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