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的夏,異常燥熱。
雖然墓地周圍四面環山,但是沒有風的傍晚依然讓人鬱悶難忍。
這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墓地。
墓地四周栽滿了蒼翠的松柏,還有幾棵蔥鬱高大的橡樹,將這個寂寥的空間襯托得格外蕭瑟肅穆。
冷子軒看著深綠色的橡樹葉直衝雲霄,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切恍若夢境。
他的臉頰上,隱隱約約有幾滴晶瑩透亮的水珠,像汗水,更像是淚水。他伸出手,輕輕抹了一下,剔透的淚滴沿著指縫落到地上,瞬間就化為烏有。就像此刻正躺在墓地裡的女孩一樣,年輕的生命頃刻間了然無痕。
子軒筆直得在墓前站著,直到小腿微微脹痛,才滿臉蒼然得抬起頭來。
舒雅,舒雅,你終於還是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原來,一條生命的離開也不過是一兩秒鐘的事,而他,卻為了延長這一兩秒鐘的到來整整付出了十年。
十年,他的十年陪伴,終究逃不開這樣的結局。那個曾經對他滿臉依賴的小女孩還是離他而去。而離開的那一刻,舒雅竟然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其實,對一個植物人來說,他這樣的想法應該是一種奢望吧!
雖然早就想到過這樣的結果,但結果變成現實的那一刻,他的心裡還是恍如刀割。
舒雅,舒雅,你怎麼忍心呢?難道你忘了十年以前你曾經滿腹依戀得看著我說,「子軒,子軒,不要丟下我,子軒,子軒,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子軒,不要丟下我,子軒,不要忘了我……
就為了舒雅的這一句話,十年,子軒,這十年,被葉靈鎖進了一個外表光鮮的牢籠,也因為舒雅的這句話,十年來,他從未愛上過喜歡過別的女孩子。
也因為,他覺得沒有哪一個女孩子能有這樣的資格。
當年,花兒一樣的舒雅為了保護他而變成了一具不聲不響的軀殼,甚至最終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怎麼捨得讓舒雅傷心呢?
怎麼捨得?
子軒身上的黑色西裝早就變得濕噠噠的,筆直挺括的襯衣也像揉皺的紙一樣,牢牢得黏在身上。
而他渾然不覺,只是站著,像個固執的孩子一樣。站著,念著。
彷彿唯有這樣,心內的愧疚會更少一分。
站了好久,才恍然想起般,攤開手掌。他的掌心裡是一枚已經有些褪色的女孩頭上的髮簪,髮簪上古銅色的蝴蝶已經褪色得不成樣子。
那天舒雅跟他在一起時戴得就是這枚髮簪。
那時他們很窮,他只能給她買得起這個。五元錢,十足的地攤貨。買的時候心裡像揣了個小兔子一樣惴惴不安,生怕舒雅看到了會嫌棄。可是,沒想到,舒雅見到時竟高興得跟個孩子一樣,扯著他的袖子又蹦又跳。
那是他送給舒雅的第一個禮物,也是唯一一個。後來,就再沒機會送她任何東西了。
因為,她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都不需要了。
舒雅拉著他的手,興奮得滿臉通紅。
「子軒,今天是你的生日,應該由我送你禮物的,怎麼反倒要送我禮物呢?」
子軒看著舒雅興奮得滿臉緋紅的臉蛋,終於壓抑不住,站在校園蔥鬱的樹蔭下面,捧起她小巧的嘴唇,輕輕吻了她,「這不是你送得最好的禮物嗎?」
他永遠都忘不了舒雅那張生動可愛神采飛揚的臉,一霎間像漲紅的蘋果。
舒雅吶吶得望著他,一道水霧漸漸漫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