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追上來的連駿為沒有得到好處抱怨了很久,歌笑最後不得不點了他。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遠遠的幾乎可以看見嫩綠的草芽從地底下冒出來。春天來了,比北國來的早的春天,讓人的心情好了許多。為了保持自己的好心情,歌笑讓連駿繼續做啞奴,完全不管某人能殺死人的眼光。
半月後,二人來到一個不知地名的小村落,村口唯有一家酒館,因為地處偏僻,即使只這一家,平時也是沒有一兩個客人的。歌笑對這個小村落並不感興趣,完全是路過歇歇腳而已。當她走進酒館時,正與一個人擦肩而過。那人滿身酒氣,一臉大鬍子,頭髮凌亂,衣服也有些許破舊了。儘管如此歌笑還是認出了他。駐步,轉身,望著那個一步三搖的身影。心中升起深深的悵然。曾今驕傲的皇子,如今淪落到日日買醉的地步。他的現在與自己多少有些關係,但那不是她本心。也許在這個失勢的皇子眼裡,如果無法搶奪,今生將毫無意義。那麼生與死大概沒有多少區別。他為什麼不死,也許是因為他心中還有某種執念吧。慢慢跟在他的身後,看他走向村的另一頭,在一個孤零零的茅屋前,他站住了,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人。沒有多少驚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走進屋門。屋子不大,木床緊靠在裡牆上,他就那樣一頭倒在床上,毫無顧忌的睡著了。他這樣的毫不設防,是一心盼著有一個人進去了結他的性命嗎?這樣是不是就不用掙扎,不用糾結了。
歌笑走進去,無心打量屋中的簡陋。在唯一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坐望著太陽從地平線上落下。
連駿急的張牙舞爪,歌笑一腳將他踹出門外,「別煩我,自己住店去,明天再過來。」
連駿只能癟著嘴,離開了。
晨曦從毫無遮攔的門窗照射進來,照在趴在桌上少年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修長的身影,粉嫩的紅唇,閃爍著珍珠一樣的光澤。好久沒有看過這樣精緻的人了,炎躍看著那個在自己家中坐了一夜的少年,是誰?忍不住伸手去撫她的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少年動了動,長長地睫毛緩緩打開。墨黑的瞳仁放射出短暫的迷茫之光,很快從睡夢中清醒的人,開始皺眉頭,她直起身,端著自己被壓麻木的胳膊,努力忍著不適。
「你是誰?」
「我?」她抬起眼簾,微微一笑,「我是你的朋友。」
「是嗎?為什麼我不認識你?」
「相識靠的不是相貌,應該是心。」她用力甩甩胳膊,慢慢站起來,輪流踢動著麻木的腿。「你家的桌椅真硬。我要找張舒適的大床。」
「這裡並不歡迎你。」
「我知道,這裡也不喜歡你。所以我想帶你去一個你應該呆的地方。」
「我,應該呆在哪裡?」炎躍面容變得陰冷起來。
歌笑一邊走,一邊跺著腳,「一個王子該呆的地方。不過之前,我們還是先吃點東西。我昨晚就沒吃東西,餓死了。走吧,去你天天都去的地方。我請客。」
炎躍站在原地不動:「你究竟是誰?」
「你會知道的,不過現在,先保持點神秘吧。我們走。」
連駿正在小酒館門口打轉,不知道要不要過去尋自己主子。看見歌笑大步而來,滿面賠笑,急急忙忙湊過來,指指自己的嘴巴。
歌笑抬手解開他的啞穴,「要你說話時再開口,不然就點你。」
「知道,可是主子……」
歌笑舉了舉手指頭,連駿急忙閉嘴,一臉的憋屈像。
「大哥,裡面請。」
連駿睜大眼睛:「啊,主子,您連乞丐也往回撿啊。」
「放肆,這是我大哥,閉上你的狗嘴。」
「您的大哥真多。」不滿的嘀咕。
歌笑已經懶得理他,吩咐店家上菜。
炎躍站在桌邊,盯著那個說請他吃飯,自己卻吃的不亦樂乎的人,微皺著眉,奇怪自己居然沒有生氣。
「坐啊,為什麼不吃?」吃的差不多的歌笑抬起頭,眨著清澈的大眼睛,貌似很單純的問。
炎躍覺得自從落魄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舒心的感覺。他緩緩坐下來,「我要知道你是誰。我不吃不相干人的東西。「
「都說你是我大哥了,你還不明白麼?為什麼只要我換了面容,你就不認得我了。不知道當初是誰對我念念不忘呢。」
炎躍拿起茶杯的手一抖,茶潑出來,濺在歌笑手指上,「啊!燙死啦!」
炎躍吃驚之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沒事吧?」
歌笑猛吹被燙到手指:「你幹嘛,剛沏的茶很燙的。」
「對不起,我給你拿冰來。」
「哎,不用了。沒事的,已經好了。吃飯,吃飯。」
「你真的是她?」
「是。」
「我不信,你是一國之母,怎可以……」
「不相信,呵呵,你還真是死板的人,你以為一個身份就可以束縛住我自由的心麼?」
「他怎會答應你一個人四處遊蕩?」
「你不是他,怎會知道他的想法?」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人,離開自己身邊。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嗎?」
「你想什麼呢?沒有的事。」
「沒有?那麼為什麼你不呆在皇宮?而像我一樣流落異國?」
「大哥你真會說笑,我這不叫流落,我是遊山玩水。過自由的單身生活。」
「為什麼?」
「哎,跟你一個老古董說新思想,實在很難。」
「老古董?」
歌笑傾身靠近他:「你可知道有一個世界男人與女人之間是平等的。男人可以天下遨遊,女人同樣可以。男人可以做的事情,女人也同樣可以。在那裡兩個人即使結了婚,也可以各幹各的事業。沒有男尊女卑,也就沒有你的疑問了。」
「你腦袋中裝的都是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這不是稀奇古怪的東西呀,這是事實存在的東西。你沒見過,難怪不信。算了,不跟你爭這些。連駿。」
「是,主子,您有什麼吩咐?」
「騎馬到前面的城中買幾件我大哥能穿的衣服來。記住要最好的,顏色要鮮艷點的。」
「但是主子,好多錢啊。」
「你主子我教過你多少次了,主子我現在窮的就剩錢了。快去!」
連駿垂頭喪氣的道:「知道了。」
炎躍看著連駿離開的背影,「這個人只是個農夫,你怎會帶著他到處走。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你。」
「大哥,如果一個人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就不用出來混了。他只是我路上撿來解悶的。」
「我錯了。」炎躍突然說出這句話,令歌笑甚是不解。
炎躍垂下頭:「我一點都不瞭解你,就喜歡上了你的美色和獨特。現在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一種。你這樣的女人太厲害,沒有幾個男人敢喜歡。」
「你真聰明,好遺憾我又失去一個仰慕者,唉!」貌似非常遺憾的搖搖頭,「我們一定可以做兄弟,在你們這個世界,像我這樣的女人只配給男人當兄弟,而不能當妻子。」
「你和炎洛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只是世界觀不同而已。瞧你那麼大一個帥哥,弄得自己邋邋遢遢的。出去都勾引不到小姑娘。」
「你這個奇怪的女人,想法一直這麼特別,不知道炎洛怎麼受的了你的。」
「嘿嘿,你不明白啊。想明白呢,就把我當成男人,你就能明白了。」
「你真那麼喜歡當男人啊?」
「不是,我喜歡做女人。可惜做女人的時候,你們總用怪異的眼光看我。迫不得已當男人了,這樣才能得到和你們同等的地位啊。」
炎躍突然笑了:「原來你也有自卑的時候啊?」
「我呸,誰自卑了?是這個社會迫使我這樣的,明不明白?吃人的舊社會。我要革命。」
「你又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歌笑收起自己的頑皮,目光投向窗外,突然靜了下來。
炎躍完全不明白上一刻還精靈古怪的人,下一刻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進了自己的世界裡。
「在想什麼?」
「想你。」不經意的隨口說出,害的炎躍心頭突跳,「你說什麼?」
「想怎麼勸你回到老婆孩子的身邊。」
炎躍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你該回去的。做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你可知道失去丈夫,失去父親的滋味。為什麼要輕易離開。拋棄妻兒,不顧他們的生死,不管他們過的好還是不好。真的只是為了面子,真的只是因為那該死的男性尊嚴。我鄙視你。你知道嗎?一個男人不管過的多苦,他都有責任為自己的妻兒帶來愛和幸福。評價一個男人是不是成功,不是千秋霸業,不是名垂青史。是家人的關愛,是你臨終時圍繞在你身邊親人的不捨。你可想過,你擁有的歡樂只有愛你的人才能帶給你。那些死後的榮譽於你都是浮雲。甚至連浮雲都不如,浮雲你還能看到,而所謂的萬世英名,對於死者來說什麼都不是。世人皆捨本逐末,追求流芳百世。你說可笑不可笑?為了名,你捨棄家人,孤身流浪,也許保住顏面,可是卻孤苦無依。弄得不巧,死時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你可以讓自己拋屍荒野,這也許是你自願。你可以逼迫自己無怨無悔。可是你想過被你拋棄的家人會怎樣。如果他們流落街頭,衣不蔽體,遭人欺凌。他們會恨,恨你的不負責任。他們可能會為了一頓飯,拋棄尊嚴,辱沒你的姓氏。你願意讓別人指著他們說這是誰誰誰的女人和孩子嗎?」
炎躍目瞪口呆的望著她,這些話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根本沒有哪個人會有這樣的觀點,細想起來,不是沒有道理。沒有江山,沒有權勢,可是還有妻兒。放棄過去,日復一日的頹廢,得到的是更多的空虛。日日流連於酒肆,喝的是最低劣的糟酒。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吃的穿的都是世間最好的。眼下的他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
沉默讓空氣變得異常沉重。
歌笑站了起來,「本來打算繼續遊蕩,但是在此意外的看見你,讓我覺得世間的男子都不可靠,都很自私。為了自己不值錢的面子,不僅讓自己狼狽的如同乞丐,還讓妻兒,身居別人的屋簷下,終日不能開顏。上天真是給我面子,讓我有機會做耶穌,來拯救你這個迷失的羔羊。你要是願意回去,我同你一起回去,你要是不願意回去。我就呆在這裡,天天給你灌輸我的思想,直到你開竅的那一天。不要嫌我煩噢!」
如果是以前,自己傾心的人說不離開,那麼他會樂得找不著北。可是,現在他已經醒來,清楚明白的知道這個女人是誰,更為清楚的是這個人有能力讓你升天,也有能力打你下十八層地獄。他已經不敢企及她,更重要的一點是越瞭解她越明白,她只可欣賞,而不能得到。真的得到你也會無所適從,因為你沒有足夠的能力駕馭這樣一個女人。
「能給我一個擁抱麼?」曾經豪情萬丈的說你是我的女人,下定決心,一定要得到。如今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他心中唯一的奢望就是抱一抱這個曾經讓他愛的夜不成寐,卻又讓他痛的肝腸寸斷的女人。沒有想到的是歌笑想也不想就站起來,大大方方的抱住他,還揚起臉,滿眼的笑意。
弄得炎躍反而無所適從的僵立當場,半晌似乎才明白過來,「你怎可這般隨便?」
「是你要我抱的,反說我隨便,你要不要這麼不可理喻啊?而且抱一抱就是隨便麼?這也太能扯了。我抱你只是表示我願意讓你接近,並不表示我有什麼不好的思想。你要不要那麼古板?」
「你可知道你是有夫之婦,怎可隨便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如果被炎洛知道,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
「說的那麼嚴重,嚇死我了。封建思想害死人。不跟你說了,說也說不通的。我已經抱了你了,如果有什麼後果我一人承擔。你不要弄得大家都緊張兮兮的。人要活的開心點。」
「不要以你的看法評價別人。」炎躍走出酒館,向村口走去。
連駿氣鼓鼓的帶著衣服回來了,看見自家主子和那個新認的大哥站在村口看風景,很是不憤。
「主子,小的回來了。」
「除了衣服,你還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知道你喜歡吃燒雞,順路帶了一隻。」
「算你聰明,拿來看看你挑的衣服行不行?」
連駿把包袱打開,歌笑看了看,翻了一個白眼,「你還真聽話,說買鮮艷的,也不用買的都是大紅大綠的吧。就你這眼光,沒得救了。大哥你就將就將就點吧,我看這件綠色的還能穿。」
「我沒有說要穿。」
「不穿?你不介意我當著眾人的面給你寬衣吧。好像某人的武功沒有我高吧。」威脅的直截了當。連駿發現自家主人威脅誰都有一手,再次佩服的五體投地。炎躍鬱悶的發現,她真是個難纏的主。不聽她的話,就是不明智。雖然聽她的話讓自己有點彆扭,可是心裡還是有一絲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