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就是一個宮女和一個太監,那兩人行色匆匆,常常在侍衛隊伍經過時,閃躲進各處角落,兩人身形輕巧,一路過來倒沒驚動什麼。
行到宣德殿前時,兩人停住了腳步。
前方,過了隔著前朝和後宮的宣德殿,就進了後宮。
宣德殿和後宮之間的宮牆前,兵戈如林,鐵甲生光,一隊隊侍衛如黑蛇般盤踞在窄巷之間,川流不息的來回巡視,看守得密不透風,連隻老鼠都鑽不過去。
兩人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睛裡看見憂慮之色。
後宮的宮牆就在前方,周圍的人也弄不清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可這短短數十米距離,如今卻成天塹,連飛渡都不可能。
玄墨羽的背上傳來陣陣的絞痛,衣袍下竟然順著留下一點血跡,他焦心的抬起頭,暗沉沉的天,風雨欲來的時辰,連風都刮得低沉壓抑,有些潮濕的風打在臉上,有些冷冽。
玄墨羽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前方,那些侍衛們奔流不息的腳步,在他眼底漸漸幻化,一些深潛於記憶裡的畫面,渡過多年歲月,渡過忘川,再次奔來眼前。
也是雜亂的腿,晃過他高仰的視角,那些匆匆的腿,在他眼前踏出漠然的腳步,他喘息著,伸出手,試圖抓住可以依靠的東西,卻被不知誰的靴子踩住,他疼痛的仰起頭,那靴子卻,緩緩,一碾。
母妃被毒死,自己被送出皇宮,那種生死霎那,就像幻影全都盤旋在腦海中。
一點星火在眼底飛旋,如烈焰炸開,玄墨羽突然緊了緊腰間的劍,一步便要跨出,正要廝殺過去,卻突然被人拉住。
回首,玄墨羽盯著拉住他的竇妙,冷冷甩開她的手,他目光裡星火旋轉跳躍,似乎隨時都將飛越而出。
竇妙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森冷鋒利目色驚得一怔,她見玄墨羽好像有單挑的衝動,趕緊拉住他,低吼,「死最容易!你現在要生,我們必須和玄墨凌匯合!免得另有人心生異象。」
玄墨羽心中一驚,明白指的是玄墨凌,現在誰手上有小皇子,誰就有可能乘機謀反。
可是,這之間的障礙如何穿越?
玄墨羽看見竇妙的篤定神情,還是依言而行。
竇妙拉了拉衣領,讓衣服敞開點,天色暗淡,可也遮不住她臉上忽然閃過的一抹可疑的薄紅。
宣德殿副都總管太監從殿中走出,探頭望了望遠處點點火光,捶了捶腰,蹣跚的向殿後自己房內走去,他這裡是三不管地帶,只是負責平日後宮選秀時才用得著的宮殿,其他時候,發生死人等,都和他無關,也懶得理。年近七十的老太監癟癟嘴,一搖三晃的回房。
路過一處僻靜的迴廊,老太監突然停了腳步。
前方,一對男女,各著太監和宮女服飾,正閃過一座假山。
「誰!」
巡行過宣德殿的侍衛在門外停下腳步,關注的看過來。
那對男女驚慌的轉過身來,陌生的眉眼,宮女臉色薑黃裡透出微紅,忸怩慌張著將手往後縮。
老太監人老眼不老,瞅見那女子躲在太監身後,怔了怔,隨即好像很明白,不由猥瑣的嘿嘿一笑,揮了揮手,示意那對趕緊走,又對侍衛擺擺手。
侍衛掉了個方向離開。
那兩個低著頭,卻磨蹭著不走,老太監負手走了幾步,詫異的轉過身來,「嗯」?了一聲。
「公公救救我們!」那宮女突然撲前,聲音哽咽,老太監瞇眼看著她,眉頭皺起。
「公公……我們是王子殿的宮人……現下過了換班時辰,不敢回去了……」竇妙抬起頭來,臉色雖然微黃,眉眼卻秀麗,含淚的神情楚楚動人。
老太監可惜的看著她,覺得這姑娘就是膚色不好,一看就出身微寒,難以出頭,不然這等人才,妃子也做得了,用得著呆和太監做假夫妻?這麼一想便有了幾分憐香惜玉的惻隱之心,猶豫的望了望對面。
那裡,士兵來往不休,盤查很緊,難怪這一對野鴛鴦不敢回宮,自己作為副總管太監,倒確實可以為他們遮掩一下,只是憑什麼,要為不相干的人冒險呢?
老太監攏著袖子,老眼昏花,神態迷糊,望天。
玄墨羽和竇妙對望一眼,竇妙挑眉,伸手就在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雙手奉給老太監,低聲道,「公公辛苦,一點心意。」
老太監直著腰,將袖子對竇妙擺了擺,竇妙立即聰明地將沉甸甸的袋子塞進他袖囊,老太監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玄墨羽一眼,笑道,「你這木頭倒好艷福。」目光猥褻地在竇妙臉上一掃,示意兩人在側殿各取個盤子端了,跟他走。
玄墨羽沉著臉,將盤子捏得很緊,目光瞟見竇妙端著盤子,低著頭,左右瞟著。
老太監帶著竇妙和玄墨羽邁出宣德殿往王子殿方向走,立即便有披甲侍衛上前來,眼光在三人身上一瞄,看出來他是認得老太監的,微微笑了笑,問,「公公這麼晚了,去哪?」
「喏,」老太監下巴對著王子殿抬了抬,眼神裡透著不耐,「那宮裡的掌宮女是我的乾女兒,又鬧毛病了,說是感了風寒,打發了人來和我要東西。」
「那點子事,值得勞動公公親自跑一趟?」對方眼神銳利,目光如鷹。
「哎,你不知道,」老太監踮起腳,附在他耳邊神神秘秘道,「我不是怕她犯病嘛,便跟他們過來瞧瞧,她那個毛病,你聽說過沒?唔……聽說沾了不太乾淨的東西……,哎,歷來王子殿都是很難乾淨的……」他搖了搖頭。
風從狹長冷寂的永巷那頭穿過,捲起地面落葉,枯脆樹葉摩擦地面的聲音。這沉肅而幽深的夜色冷巷裡,平白多了一份鬼氣。
那侍衛隊長動了動嘴唇,臉色微變,他也久在宮中,自然知道這後宮的陰森,可以說每個角落都沾過鮮血,每處空間都盤旋著冤死者的靈魂。
兵戈之人,常年刀頭飲血,反而更迷信些,那隊長擺了擺手,回身示意侍衛讓開路途。
竇妙和玄墨羽對視一眼,玄墨羽冷然一笑,竇妙眼光無意一掠,突然看見玄墨羽的袍子胸口處透出一點血跡,並慢慢擴大。
他臉色一變,對玄墨羽努努嘴示意,他不動聲色將托盤托得高了點,擋住了那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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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噠噠,居然漏了一章,對不起,補了,也加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