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獸降落在城門前,朱裳帶著龍宇宸下來,步行入城。
城內一片蕭瑟,空氣中飄蕩著一種痛苦乃至絕望的氣息。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夫人,拋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腦海裡想著那首相當寫實的《七哀詩》,目光掃過匆匆被處理的屍骸,龍宇宸的眉頭打了個結。
——瘟疫。
從那些屍體的症候看,永宵城分明是瘟疫肆虐。
目光在四週一掃,落到道路兩旁長得鬱鬱蔥蔥的樹木上,龍宇宸漂亮的眸子驟然一厲。
「朱裳,帶我去看看病人。」龍宇宸開口,身上自然有一種讓人不可忽視的氣勢與威儀。
「是。」朱裳的精神驟然一振。
即使龍宇宸的面貌看上去比朱裳要年輕稚嫩的多,龍宇宸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氣息,也讓朱裳一下子就覺得有了主心骨。
「……這是小慧慧?」望著那皮包骨頭的小身影,龍宇宸難以相信這就是那個活潑伶俐傲氣的小丫頭。
朱裳心情沉重的點頭。
這次的瘟疫,極其奇特,雖然傳染性也很強,卻只是傳染給特殊體質的人群——屬性為水的人群。
伸手把了把慧慧的脈,又去看了其他一些病人,龍宇宸隱約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這是一場奎木孢子寄生人體引發的病疫。
然而,奎木孢子並不常見,寄生人體也不是那麼容易,分明是有人在操縱。
而在這個地方,有能力操縱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奎木孢子的,也只有……
「你們什麼時候得罪了耀天族?」龍宇宸脫口問出,隨即就狠狠地咬了咬唇。
當初龍宇宸把照影推給了朱裳照顧,耀天族對照影勢在必得,不會就是因為照影的事情,給永宵城帶來這樣的滅頂之災吧?
朱裳不知道龍宇宸怎麼會想到耀天族身上去,不過,目光在憔悴凋零的慧慧身上掃了一眼,她下意識地搖搖頭。
若真是耀天族的手段,怎麼也不會牽連到慧慧身上去,畢竟,慧慧可是……
從朱裳的神色揣度出這事情應該與耀天族關係不大,龍宇宸微微鬆了口氣。
跟耀天族無關,自然就不會是龍宇宸把照影推給朱裳帶來的災禍了。
龍宇宸也就無需內疚自責了。
「你對奎木孢子瞭解有多少?」龍宇宸與朱裳一起,從那病人的隔離區走出。
朱裳微微搖頭。
永宵城賴以生存發展的是騎獸的生意,朱裳入了仙道,學習的也是基於馭獸的戰王道。
若說是獸類,朱裳絕對能如數家珍,對植物,尤其是那些微小的幾乎肉眼不可見的孢子,朱裳差不多就是孤陋寡聞了。
「耀天族的御木之術天下無雙,到天山請耀天族的人來走一趟便什麼都可以解決了。」龍宇宸淡淡建議。
朱裳猶豫著沉默。
龍宇宸不解的挑眉,卻並不多去干涉。
反正,瘟疫的緣由她已經查明了,解決的方法她也提出了,最後如何做決定,就是身為城主的朱裳的職責了。
「要是小照影還在,這樣的病疫,應該難不倒她。」龍宇宸微微垂了眼簾,裡面的意味讓人看不分明。
「……我不知道你跟照影有什麼淵源,然而,對我來說,照影畢竟是外人,若是照影跟慧慧只能保一個,我自然選擇慧慧……」朱裳的口吻慣常的冰冷,那雙眸子裡卻隱約閃過些許的愧疚。
龍宇宸瀲灩的唇角勾了勾。
朱裳說的一點不錯,遠近親疏,危機的時候,人心有所偏向,那是再自然不過的。
就算朱裳直接把照影賣了,龍宇宸也不能說什麼的,因為照影跟朱裳本就半毛關係沒有。
若是朱裳真的如斯涼薄無情也罷了,偏偏朱裳表面說的冰冷,心底卻難掩羞愧。
這樣也就夠了。
至少,龍宇宸並沒有看錯人。
比起那種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這般外冷內熱的,龍宇宸更願意作為同盟信任信賴。
「醫術也好、御木術也好,我都只有半吊子,劍走偏鋒險中求勝的時候,我或許可以奇兵獲勝,然而,求穩的治病救人,我就不敢貽笑大方了。」龍宇宸摸了摸小下巴,「要我為你們向耀天族討個人情嗎?」
朱裳婉拒了。
龍宇宸的好奇心兇猛地膨脹起來。
生死攸關的時候,明知道有人可以救命,卻堅決不去求告。
是迂腐的自尊心作祟?
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苦衷?
「城主,幼主畢竟年幼,她的病若是繼續拖下去,就算日後治好了,她的一生也算是被毀了。」
走近來一個男子,他皺著眉頭,眼睛裡血絲昭然。
朱裳本就艷紅的眼睛,似乎越發淒艷了。
龍宇宸卻沒心沒肺地歪著腦袋打量著那個男子。
一頭濃黑烏髮規規矩矩地束在身後,面容冷峻,劍眉星眸,鼻樑挺直,質地柔滑的竹青色長衫緊貼在他的身上,肩寬腰細腿長,還有一身健壯流暢的肌肉。
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龍宇宸有種想把這男子推倒了狠狠肆虐的衝動。
「把他送給我吧。」龍宇宸漫不經心的開口,卻天然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倨傲與華貴。
那男子臉色分毫不變,倒是朱裳呆愣了一下,艷紅的嘴唇驚異地張開。
「我缺個暖床的。」龍宇宸彈了彈指甲,禍水般的臉上有一種妖冶的狷狂恣意。
有趣,第一眼以為這男子是個武師,從剛剛的小動作,倒是表明這是個實力頗為不弱的藥師呢。
想來這人該是個武藥師,因此才會身材健美肌肉流暢。
「把他給我,我幫你解決了城中的這場災禍,並且保證任何的秘密都不會被洩漏流傳出去,怎麼樣?」龍宇宸輕描淡寫地跟那男子悄無聲息地過了幾招。
因為從前沒怎麼接觸過武藥師,龍宇宸稍稍吃了點小虧,於是,她眸子裡勢在必得的意味就更加濃厚了。
「好。我跟您走。」朱裳還沒表態,那男子立刻接口,甚至,在朱裳沒反應過來之前,那男子已經屈膝跪下,額頭在龍宇宸的鞋尖點了一下——按照蠻古之地的禮儀,那是奴隸見主人的。
朱裳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龍宇宸已經指尖彈出一片金葉子,打落路旁很多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