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裡，若隱若現的是一條黑龍。
雙角、雙翼、四肢五爪、金色雙瞳，極幽暗的黑色鱗片，黑龍展開在背後的雙翼並不對稱，右邊的翅膀還算完整正常，左邊的翅膀卻像是一塊被撕爛後再以最拙劣的方法縫合的破布，歪歪扭扭，凹凸不平。
「要不要上來？」
黑龍舒展龐大的身形，巨大的龍首溫柔地低垂下來，金色雙瞳裡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龍宇宸幾乎是是被蠱惑一般地伸手抓住了黑龍的角。
不同於天馬頭上獨角的璀璨奪目，黑龍的角，上面斑駁著各色的傷痕，龍宇宸纖細的手握上去，甚至覺得那龍角粗糙的有些咯人。
聽說，最初他飛昇魔界的時候，被抓到鬥場淪為了斗奴。
他曾貴為人間帝王，他的性子何等高傲，淪為斗奴的日子裡，他是如何堅強的活下來的？
他並沒有她的運氣，即使被接引入道，她背後也有著強悍的師門，有著最好的功法，各種靈丹妙藥任她糖豆子一樣地隨便吃。
天馬的背脊輕輕拱了一下，而後，龍宇宸一個不留神之下便騎到了黑龍的頭上。
斑駁的鱗片，並不如天馬背上坐著舒服，然而，龍宇宸卻不想動，反而，抓著龍角，輕輕喊了聲：「駕！」
黑龍聞言，如奉聖旨一般地在雲海裡遨遊開來。
開始的時候，黑龍的速度很慢，隨後，漸漸加速，甚至引起巨大的風暴。
龍宇宸非但不恐懼，反而興奮地咯咯咯地笑。
終於，龍宇宸玩累了，她拍拍黑龍的頭：「我要下去。」
黑龍一個仰衝，毫無徵兆地變成人形。
龍宇宸毫無準備之下地被黑龍化成的黑衣男子抱在懷裡。
「你還有一件事沒做呢？」黑衣的龍宇崢一身融入骨髓的煞氣，望著龍宇宸的目光卻柔和的幾乎能溺死人。
龍宇宸怔了一下，隨即湊過去，手臂摟住龍宇崢的脖子，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親吻。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本就是他們玩慣了的遊戲。
龍宇宸喜歡騎大馬，而她玩累了，就會給她的「馬兒」一個響亮的獎賞的吻。
嘉熙皇帝寵著龍宇宸，能夠不顧身份地陪她玩，然而，嘉熙皇帝的年紀畢竟大了，而龍宇宸的精力卻越來越充沛，漸漸地，比龍宇宸大五歲的十六皇子龍宇崢，便成了最受龍宇宸喜歡的「大馬」。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很嫉妒你。」龍宇崢望著不知名的天際。
龍宇宸有些訝異地瞪大眼睛。
「我的母妃，是一個聰明而有野心的女人，她對我教導嚴苛，一心想讓我出人頭地，而父皇，他不缺子女，母妃的心思他又心知肚明，因此，他對我冷漠疏離。我曾那麼嫉妒，你能得到父皇那麼多的愛。」
大多數的修煉者，修行後會漸漸淡忘凡塵的生活，然而，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日子過的越久，記憶裡的生活反而越發歷歷在目。
「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個。」龍宇宸扁扁嘴，從龍宇崢的懷裡跳下去。
龍宇崢非但不生氣，反而不由一笑。
做了皇帝，又做了父親之後，龍宇崢才發現，龍宇宸受盡嘉熙皇帝的寵愛，那是自然而然的。
皇子皇女們見了皇帝，一個個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誠惶誠恐畢恭畢敬，連大氣也不敢出，哪有龍宇宸這份自在隨意？
龍宇崢一再地提醒龍宇宸，那位，先是皇帝，再是父親。
他教導她，倫常綱理，帝德君恩。
他要她記住，君君臣臣涇渭分明，父父子子上下有禮。
她如他所願的聰明地學會了進退有度，然而，父皇對她的勃勃熱情表面不變，實質卻漸漸消退了。
龍宇宸十二歲的時候，嘉熙皇帝分封她為「唐王」。
那時候，已經入了朝堂的龍宇崢，清楚地懂得，皇帝固然寵著十九，卻也用他的寵把十九放在刀口浪尖上。
那個一心寵著十九，只願她富貴長樂的皇帝，已經消失了。
一直到龍宇崢做了別人的「父皇」，跟自己的皇子皇女們相處過，他才明白，或許他做錯了。
若是他不教十九那些所謂君臣父子相處之道，或許，嘉熙皇帝能讓十九一生都能做個天真不知世事的無憂無慮的公主。
然而，龍宇崢不悔。
沒有誰是真的靠的住的。
嘉熙皇帝終究會駕崩，而龍宇宸總要學著長大。
「我走了。」坐在天馬的背上，龍宇宸微微低垂了頭，目光不與龍宇崢接觸。
龍宇崢淡淡嗯了一聲，靜默地望著龍宇宸離去的背影。
「既然渴望，為什麼不乾脆把她搶回去？」一隻紅嘴綠毛鸚鵡撲騰著翅膀，站在龍宇崢的肩膀上。
龍宇崢微微搖頭。
心若是不在，留住身，又有何用？
不過是徒增厭憎。
不若放她飛。
反正，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他對她的影響已經深入骨髓。即使沒了血脈的羈絆，過往也將他們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永遠難忘的往事，就像牽著風箏的一條線，她就算飛的再高，飛的再遠，總也還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在宮廷長大，固然算不得質樸良善，跟他相比，卻遠遠不夠狠辣。
他總是有法子讓她心軟，讓她向著他的。
在那些別人無法參與的過往裡，他早已經捷足先登。
「現在還不是時候。」龍宇崢從蒼穹俯視下去。
在他還沒有屹立在巔峰，不能給她絕對的安全和呵護的時候，把她綁在身邊，對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要做的，不過是進一步加強他的影響力。
無論是否在她身邊，他都要讓她想著他、念著他、戀著他。
還有誰比他更瞭解她呢？
那條青龍？
也不過是因為那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在魔界站穩腳跟，無暇他顧，所以，那條青龍才撿了個漏洞。
一旦他騰出手來，那條青龍不是輕易便被他設計遭到她的厭棄了？
青龍雖然是龍庭的第三戰將，衝鋒陷陣是一把好手，謀略算計卻不是青龍擅長，而龍宇崢則從來是在陰謀陽謀中成長壯大。
「你做的那些事，不怕她知道？若是她想明白了……」鸚鵡用嘴巴梳理著羽毛。
龍宇崢傲然一笑。
「明洛那麼聰明，她最多一時被蒙蔽，很快她就什麼都想明白了。然而，那又如何？雖是我設的圈套，青龍昏了頭時候做的那些事情，卻也畢竟是是實實在在發生的。明洛可從來不是那麼寬容的人呢。」
做了那樣的事情，青龍哪兒還有臉出現在龍宇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