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曄在龍宇宸癱倒在地之前，見機極快地將她攬在懷裡。
「她有極佳的天賦，也有強韌的意志，甚至，她的心智也令人不可小覷，也無怪乎師尊想讓她當關門弟子呢……」石清虛望著龍宇宸的面容，那雙眸子裡的情緒複雜地讓人看不分明。
「師尊即將踏破虛空，慕曄，你作何選擇？」眼尾微微上翹，勾勒出一絲凌厲，石清虛的身形變得透明而虛幻，然而，他渾身的威儀卻不減反增。
「慕曄服從最強者。」攬著龍宇宸的手臂緊了緊，慕曄低垂了頭。
「呵！」石清虛意味不明的低笑一聲，那笑聲落在慕曄耳中，立時讓慕曄腦海一陣翻天攪地般的劇痛。
忍著昏暈的感覺，慕曄抱著龍宇宸再次低下頭：「無論哪位師兄上位，慕曄只追隨勝利者。」
「不爭不搶，不依附不輔佐，靜待結果嗎？」石清虛的身形徹底變成虛幻，天空卻出現他浩然龐大的頭像，「慕曄，就算你能獨善其身，你以為她能嗎？」
濃郁地幾乎讓人窒息的威壓終於緩緩瀰散，慕曄把額頭抵在龍宇宸的肩膀上，喟然長歎一聲。
唯我宗，唯我獨尊。
入了那樣一個宗門，固然有著無比的風光與榮耀，然而，暗地裡的波詭雲譎又豈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傳承者哪一個不是資質超絕，又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
單純做師兄弟的時候還能保持表面的兄友弟恭，然而，一旦涉及權位名望，傳承者之間的殘酷競爭，讓慕曄都忍不住望而卻步。
「丫頭啊，這麼敏感的時刻，你為什麼偏偏硬要去那個大法會湊熱鬧呢？」慕曄抱著龍宇宸，將力竭昏迷的她放入生命泉中。
生命泉自發地開始幫龍宇宸滋養元神靈魄，慕曄的神情卻並沒變的輕鬆，他的眸子滿溢著憂心忡忡。
還好，這回來的是清虛師兄。
這位師兄童子面貌，卻是王者風範。
清虛有雄心，也有野心，然而，他的心性，讓他還不屑對龍宇宸用一些卑劣手段，若是換了那位……
蹙眉站在生命泉邊，慕曄的身形彷彿凝固成了一座憂愁的石像。
龍宇宸恢復心神，睜眼看到的，就是慕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陰騖。
「師兄？」或許是受慕曄的氣勢影響，龍宇宸的心底一時有些煩躁。
生在皇宮，受著最精英的教育，在爾虞我詐中長大，龍宇宸極為善於察言觀色，而她敏感的性子更是讓她對週遭的情勢常常有一種微妙的感應。
若是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一瞬，師兄眼底流露出的，分明是想要把她禁錮的念頭。
腦海裡一下閃過十六的影子，龍宇宸的瞳孔在一剎那間變得細長，鎏金光芒若隱若現。
難道師兄對她還抱著那樣的念頭，想把她金屋藏嬌？
或者，師兄不過是出於對她的某種保護，覺得還是把她關到籠子裡，對她才是更好的？
「在成為仙人之前，我本是璟國的儲君。」慕曄恍若天外飛來的話語，讓龍宇宸怔忡了一下。
慕曄對龍宇宸呆愣的神情視而不見，他只是絮絮地開口。
「璟，是一個很小的國家，但位置很好。風景優美，物產豐富，人民生活富足。我的父皇是個才子，他的詩詞書畫都曾經風行一時，只是父皇卻不是一個好的皇帝。」雖然子不言父過，不過，站在一個仙人的高度，對於過去的事情，慕曄有了更深刻也更通透的認知。
「對一個皇帝而言，父皇太過優柔寡斷。父皇不喜歡處理政事，他喜歡吟詩作畫，賞風弄月。父皇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太過善良的人，卻不適合做皇帝。喜善而不能親善，厭惡卻不能去惡。明明周圍強大的榮國在虎視眈眈，父皇卻一心的風花雪月。」搖搖頭，慕曄對自己父皇的行為從來不贊同。
「我在12歲的時候，成為儲君，一心想要光大璟國。只是再強大的螞蟻也鬥不過豺狼啊。後來，在我22歲的時候，璟滅亡了。」
談到國破家亡，慕曄的神情語調也依然是輕描淡寫，或許，那是因為，他真的完全放下了吧。
「我被榮國俘虜，從璟國的儲君，變成了榮國的恭順侯。榮王賜給我美人，我雖恭敬接受了，卻無心享用，而那美人，屢次勾（引）我不成之後，居然……」慕曄抬手扶額，有幾分哭笑不得的不堪回首。
龍宇宸莞爾。
想必那個膽大包天的美人，就是慕曄的引路人姬歡了。
姬歡當年是用了些不正經的手段壓倒慕曄，為慕曄築基的。慕曄生活在男尊女卑的朝代，被御賜的「美人」以下犯上地吃干抹淨，那樣的經歷對他來說，著實是難以啟齒的恥辱吧。
「當時的我，正是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候。國破家亡，忍辱偷生。被親近的人出賣，又被一個小小的美人放倒了恣意『享用』……說來丟臉，那時候，我甚至尋死覓活過……」
即使談論往日的不堪，慕曄也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非但不損傷他的風姿，反而讓他的風采越發卓然。
「師兄……」低低地呢喃一句，龍宇宸抿了抿嘴唇，心底有了幾分柔軟的動容。
對於唯我宗傳承者一脈，龍宇宸比之最初的懵懂，已經有了更深的瞭解。對於他們來說，築基的時候心神交融，靈肉交纏是最為省心省力事半功倍的事情。
姬歡為慕曄築基的時候，壓根不顧慕曄心情，那位是先「享用」了慕曄，「順便」幫慕曄築基。
而慕曄，稍稍做了些試探，明白她的抗拒，他便用了自傷的方式幫她築基。
這位師兄，對她的呵護疼愛，在傳承者當中，絕對是獨一無二了吧？
她是不是太不知足，身在福中不知福？
「師兄，我……」龍宇宸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慕曄充耳不聞。
彷彿沉浸在往事中一般，慕曄並不關注龍宇宸的神色，只是淡然地繼續講述。
講述那些對他來說，其實並不光彩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