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中毒太深,無藥可解。
後來藍天頭痛,我把他的頭輕輕的安放在我的腿上,揉著他的太陽穴。
他閉著眼睛不發一語,但我知道這一刻的安靜讓他貪戀,他長長的睫毛不時的眨動著,我的心跟著他的呼吸泛著疼痛。
「總是頭痛麼?」
「嗯!」
藍天哼著懶洋洋的聲音,把我的心揉成了千萬個碎片。
「以後不要熬夜,早點休息,睡前不要喝咖啡,不要太辛苦,這樣……就不會頭痛了!」
「你變得,比以前囉嗦!」
藍天說著睜開眼睛看看我,然後又享受般的閉上眼睛。我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一刻的感覺讓我幾乎迷失了自我,這棟溫暖的大房子,溫柔的藍天,曖昧的語言,久違了的味道,我的淚不禁泛進了眼眶。黑夜中幾顆閃亮刺痛了我的眼,又有幾顆亮點迫不及待的滑落下來,消失在蒼茫的黑暗。無言,也無恨……
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我不會認識藍天,更不會生下芊兒。我想老天是公平的,他給你一些東西,一定要讓你失去一些東西,因為這樣才能維繫萬物的平衡。只可惜我的得到和失去比起來,顯得蒼白而悲傷。懂得是一個很疼的詞,不一定會得到,但一定會失去。多年前聽爸爸和薛伯伯聊天時說了這麼一句話,那時我糾結著眉頭並不懂。如今我懂了,真的很疼。
我望向這倉促的夜,假如還有來生,你是否還願意再遇見我?我想這樣問藍天,可是我沒有開口。因為我知道無論什麼樣的回答,都是蒼白的。如果他說願意,動搖了我的決心。如果他說不願意,帶走了我的愛情。更何況,今生已經慘不忍睹,何故期許來生?況且,真的有來生嗎?
藍天的呼吸漸漸的開始沉重,我知道他已經睡著了,我的淚終於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我的手撫摸著他的臉,他睡著後不成章法的發,心底的痛深深的蔓延開來,在全身肆無忌憚的散開。我帶著疼痛,暖暖的笑了起來……
「藍天,你看這夜,多美……」
藍天:
與你的相識,是在那充斥著冷風的跨江大橋上,其實在遇見你的那天夜裡,是我人生中最黑暗一天,我的父親,和對我們林家有再造之恩的薛伯伯,一起離開了我。
母親離開後,我和父親相依為命,薛家對我們的恩惠,我和我父親都打算用全部的生命去回報。
爸爸和薛伯父去世後,薛子陽是我唯一的親人,但是性格的孤傲和晚熟,卻讓他面對薛家這場巨變,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在跨江橋上與你初識那天夜裡,我本想在那裡結束自己的生命,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巧合還是故意,你的那次出現,救了我一命,是你朝陽般的笑容和話語讓我瞬間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薛子陽離開後,我曾一度的感覺到了生活的絕望,也是你的收留讓我得以安頓。
在藍家的那些日子,我拼了命的逃離你,卻還是沒有逃離掉我們悲慘的命運。
藍伯伯的死,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我知道有生之年你都不可能再原諒我,我們本就風雨飄搖的愛情,早就在藍伯伯的死中變得千瘡百孔。
能給你生下芊兒,是我的驕傲。
三年前我本想把這條命賠給藍伯伯,賠給無辜的你和無辜的藍家,但是我發現我有了芊兒,她成了我活下來的唯一動力。
三年來韓初照顧著我和芊兒,在薛子陽不擇手段的欺瞞,你和媽媽還有藍海離開後,讓我失去了全部的親情,韓初儼然成了我唯一信賴的人。
我對他有著無法言說的感情,但我知道那絕不是愛情。在他傾其所有的為我付出了以後,我卻對他無以為報。
藍天,命運的枷鎖就這樣將我們鎖在了一起,讓我們纏繞在一起深深的傷害而並不自知。
我不能傷害薛子陽,因為我總是感恩薛伯伯曾經對我爸爸的救命之恩,還有薛子陽曾經那毫無雜質的憂鬱眼神,轉變或許是他的錯,但最大的錯,就是命運曾經讓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我更不能傷害韓初,因為韓景仁的錯與他無關,從頭到尾,他都在保護著我,保護著這場戰爭中的每一個人,他沒有一刻,掩蓋了他那顆善良的心,他親手把韓景仁送進了法庭,他在我們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做了最大的讓步。
我也絕不能傷害你,因為我已經那麼深刻的對不起你,無論你怎樣恨我,你都是藍伯伯的兒子,藍海的哥哥,芊兒的爸爸,我,深愛的人。
在這場戰爭中沒有贏家,我們都已經傷痕纍纍,失去的東西,遠比我們得到的,更加珍貴。
藍天,讓這一切隨著我的離去而結束吧!
結束仇恨和報復,開始美好的生活。
放過韓初和薛子陽,善待芊兒,這是我最後的希望。
所有的事情皆因我而起,希望也能隨著我的離去而終結,欠你們的,今生我只能用這條命來還,還不完的,來世再還……
薛晴絕筆」
當我爬向跨江大橋的欄杆時,寒冽的風,吹得我的臉幾乎變了形。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幾乎讓我辨別不出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我知道已經有太多次站在這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老天都讓我活了下來,讓我活下來,承受更多的痛苦。我知道這次,一切真的都要結束了。因為我這次沒有在江水中看見任何一個人得臉,我知道,他們終將隨著我的離去,在我的生命中終止。驚濤的江水發出沉重的悶響,我深深的低下頭去,緩緩的張開雙臂,一種重生般的解脫,在我的心底猛然炸開。我冰冷的嘴角,掛上了暖暖的笑容,慢慢的閉上眼睛,身體猛的向前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