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和影兒在歌坊逗留了約莫一個時辰的樣子,這回兒倒是見著老闆娘了,大家聚在一起也是聊得非常開心,知道忘卻了時間,若不是阿秀提醒,影兒可能根本記不起今天她們可是偷偷溜出來的事實。
老闆娘還有奕銳、奕娟兩兄妹一道將影兒和阿秀送到了大門,老闆娘疼愛地摸著奕娟的小腦袋,眼底是無限的憐愛,一種溫馨的感覺籠罩在周圍。
「娘娘,你有空就常來看看奕娟這丫頭,她總是提到您,您剛走的那段時間她還幾晚都沒睡好呢!」老闆娘和善的噙笑看著影兒,她對影兒的態度已經變得很客氣,而且也早就習慣對她用敬稱了。
「是嗎?」影兒輕俯下身子,刮了下奕娟小巧的鼻子,嬉笑她,「當初好像是她一直慫恿我回去的喔?」
「姐姐,你別笑我啦,我承認當初是我唆使你回去的,但這不妨礙我想念你啊!我這樣開導你主要是看在姐姐和哥哥實在太般配的份上,就算再捨不得姐姐那我也只有忍痛割愛啦。」奕娟小大人的話把影兒逗得咯咯地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不介意別人將她同那個既自大又狂妄的男人混為一談了。
見到影兒對哥哥態度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小丫頭的賊溜溜的大眼睛便立馬轉動了起來:「姐姐,你可以幫我給又臣哥哥傳個口信嗎?」
影兒一怔,面色有些僵持:「你有什麼會要同那個自大狂講?」
今天他故意不來見她,影兒滿腹的委屈沒處訴苦,所以她竟破天荒地當眾「口出狂言」,連阿秀都被她冠於又臣的形容詞給嚇得心臟連續蹦跳了好幾下。
「當然不是啦!姐姐,你完全錯了,又臣哥哥怎麼會是自大狂,他可是人民心中的大英雄,不然他的簽名怎麼會那麼好賣?」奕娟矢口否認影兒的說辭,小傢伙對合作夥伴還是挺忠誠的,不過她與又臣有買賣關係也只是小傢伙個人的認為。
影兒被小傢伙的話弄得一頭霧水:「難不成你在拿著他的字賣錢?」
奕娟誠實地點點頭,老闆娘一直教導她「商人的最高原則是誠信」,所以她從不說謊:「對啊,又臣哥哥給我的簽名還真的很好賣,如果姐姐碰上了哥哥,記得讓哥哥把之前欠我的還有十個簽名還我。」童叟無欺是這行的規矩,她很信守,「姐姐,你可千萬別忘了啊!」發覺影姐姐並沒有理自己,奕娟不放心地再次催促道。
「他為什麼會給你簽名?」影兒蹙眉問道。
奕娟驕傲地一仰頭,神氣地答道:「那是啊,我都幫哥哥在姐姐面前說了這麼多好話很辛苦哎,哥哥給我點報酬也是正常的嘛!況且現在姐姐跟王爺哥哥回去了,奕娟也是功不可沒的呦!」
影兒的臉上馬上覆蓋上了一層陰影——他好有手段,虧連借用孩子耍陰招的花樣也使得出來,為了騙她回去,他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妹妹,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阿秀點頭向門口的眾人致意,然後望向在一旁發愣的影兒。
「啊?嗯,好。」影兒不知所謂地應著,雖然人跟著阿秀一起往王府走,但滿腦子全都是他怎樣利用別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的圖像。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老百姓都好像很崇拜他,可是她卻一點兒也沒有發現他值得天下人敬愛的理由?而且他的脾氣還那麼臭,每次只要她一不配合他擅自為自己制定的「療程計劃」,他就會馬上擺出一張好看的死魚臉逼她就範,現在更是讓她發現原來孩子也會是他操縱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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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兒和阿秀在王府大門前撞到了正好從宮裡議事回來的又臣,見到影兒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又臣下意識地微皺起了眉頭——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王爺……」在門口見到王爺是阿秀始料不及的,因此她也顯得很錯愕。
「你們去了哪裡?」又臣打斷了阿秀的話,眼神緊緊地瞅住影兒有些無措的眸子,正色問道。
「我們、我們也沒去哪裡,就是到琴音歌坊探望了以前照顧過我的朋友而已。」影兒被他嚴肅的神色嚇到,答得話也變得支支吾吾的。
她幹嘛表現得那麼畏手畏腳,真是窩囊透了!明明不見他的時候很氣的,怎麼看到了他反倒覺得自己背著他做了錯事一樣。
又臣的臉色瞬然陰沉下來,冷鷙的神情讓影兒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這是惱怒的神情嗎?
頓了半晌,又臣口氣極差的開口:「我說過我會陪你去,為什麼定要在我不在的時候讓阿秀陪你?」
她竟然寧可讓阿秀陪她去也不願開口向自己提出,難道在她心中自己仍舊那麼疏遠,甚至還不及阿秀來得親近?
影兒起先是想解釋,但是本來就很懊惱他爽約的影兒最後還是心一橫地回頂他:「好笑,憑什麼你說什麼我都要聽?兩個月來我都在聽你安排,難不成我要姐姐陪著回了一趟歌坊也要提請你批准?」
哼!他是什麼態度嘛!她又沒做錯事,幹嘛在姐姐面前對她大呼小叫的?
阿秀眼瞅著形勢不對,但又不知如何勸架?看來自己真是年紀不大卻很多事,如果早知道王爺曾經許諾過要陪影兒回歌坊的話,她也就不會這麼「自告奮勇」了,可是妹妹為什麼不說呢?照樣子看,她是明明記得和王爺有這個約定的。
又臣邪熾的眼睛不客氣地攫住影兒亦就怒氣騰騰的小臉,他突然伸手狠厲地抓住她細織的手臂:「要吵架嗎?可以!但這是大門口,你就不嫌丟人?」
又臣一把拉過影兒進到府內,只留下阿秀一人被孤立地落在了王府門口——糟了,感覺怎麼如此不妙,不會是又要起風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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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你這個強盜!魔鬼!我討厭你!快放開的髒手,很痛!」影兒被動地被他硬拉著往恆龍殿內走,可是不管她多用力地罵都無濟於事,他施予她手臂的力道一點兒也沒放輕。
又臣一路上一言不發,到了恆龍殿內後將影兒往椅子上一帶,影兒便順著他的力道一屁股坐在了軟椅上,雖然他用的筋不小,但是好在軟椅也減輕了她下落的重量,所以疼倒是不怎麼疼。
但是他待她這種粗魯的行為讓她很氣憤,今天擺明了就是他先不來的,還端這麼大的架子給她看幹嘛?好像誰還真稀罕他一樣!
「你不是要鬧嗎?那就趁現在!」又臣邪詭的臉繃得很緊,心底壓抑的火焰隨時都可能被她輕易挑起。
影兒其實很懼怕他這種黝黯詭譎的神情,但是此刻的她並不願意就這樣買單認錯,因為今日的事根本——錯、不、在、她!
「是你一開口就咄咄逼人,又不是我存心要與你吵架!憑什麼你可以說都不說一聲就失約,而我什麼就不行?況且我也只是挑選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去歌坊,又沒犯著任何人,你幹嘛這麼生氣?」影兒雖然臉上還很傲氣,說得很是振振有辭,但是她的心可是委屈極了——
她是覺得和他在一起自己會束手束腳才不想和他一道去歌坊,再加上今天的事本來就是臨時起意,根本就不是她故意要這麼做的啊!
又臣的眼眸閃動著陰晴不定的眸光,他突然冷冷地問她:「是不是我做得努力對你只有反效果,你從沒想過要配合我對你的治療?」
又是治療!又是要她恢復記憶!又是要把她變成原來的聶影兒!可是現在的她難道就一無是處嗎?為什麼他眼睛就只能看到原來的她,偏偏就無視眼下的自己?
「你很過分!我哪有故意不配合你的治療,如果是我也不會每天逼著自己聽那些無聊的大戲了!你居然可以那麼說我,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那種是非不分的女人嗎?」她強按住淚水,她討厭自己容易在他面前掉眼淚的毛病!
又臣用著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審度著眼前的她,這種僵持維繫了一段時間,基本上連影兒都快覺得自己要成雕像的時候,又臣才緩緩地開口,但他的語氣異常冰冷,那是她從沒有聽過的溫度:「可能是我錯了,你永遠不會再成為她。」
影兒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劈里啪啦」成串掉落,他的這句話聽上去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卻好傷人,她的心再被他無情的字眼絞痛得厲害,連思想都在為他抽搐!
她傲氣地直起腰板,堅強地忽視所有心痛的感覺,在胡亂摸干了掛在臉頰上的淚珠之後便偽裝出一副毫無畏懼的樣子,澄眸回瞪他的目光:「我懂了,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想對我好,你想珍惜的只是以前的聶影兒!因為我雖佔著她的軀殼,卻沒有她的記憶,你終於發覺我同她不像了,所以對我沒感覺了,再接著你就要花盡心思把我變回去,變成那個一直對你唯唯諾諾的聶影兒是不是?!」
「是!我喜歡的就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對我言聽計從的聶影兒,根本就不是現在的你,這樣的答案你可滿意了?!」又臣拂袖背身,她又輕易地把他極力想按捺的怒意發洩出來,這個有她的地方再也沒有任何空隙讓他留下。
可惜他挺直的背部並沒有能力看到兩人的惡言相向對她造成的傷害——她的臉色蒼白,手腳也瞬時變得冰涼。
他冷漠的口氣同時讓影兒覺得心慌意亂,還沒有來得及進行多少思考的她本能地想阻止他離去的步伐,而之後的出言不遜連她都覺得詫異!
「既然你不喜歡又為什麼硬要把我從歌坊帶回來?你真是世界上最低劣的男人,為了達成目的連小孩子都拿來利用,但是現在卻又要將我棄之不顧,你是純粹只把我當作了你的玩物把玩了嗎?」盯住他快要不見了的背影,影兒倉皇地那話激他。
她也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低不下這個頭首先認錯,但又不想他就此走掉的心理讓她把場面越搞越僵。
他依舊沒有轉過身,只是略略遁住了身形,淡漠的言語如同他冷封的面色,「以後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會再管你,如果你選擇要離開王府我也不會有意見。另外,」他少頓後繼續未完結的話題,「我是談不上高尚,但也還不至於拙劣到用利用孩子來達到目的。」
與話音擲地的同時,他已消逝在她視線的盡頭,影兒不自覺地跟到了門口,柔荑無助地攀住雕龍大門的框沿,眼淚再一次無法克制地衝破防線,沒有節制地決堤而下……
是她把話說得太重了嗎?可是她真的不是有心這麼說的,她只是心好亂,自己都沒辦法正確掌握自己萬千思緒的方向。但、但他也有不對,再怎麼樣他也不能說他喜歡的根本不是現在的「聶影兒」,因為她對他好像已經有點情不自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