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知道我在這了?」影兒輕聲囈語,與其說是在同屋子裡的另一人講話,還不說是在對著自己竊竊私語。
張敬尤心直口快地接過話茬:「還沒,不過劉三建議你過段時間就回王府,安王爺並沒有要休離你。」
「他會的,只是我沒有給他當面說出來的機會。」她絕不能允許自己再次親臨那般的難堪,因為她一定會承受不了!如果她還要等著又臣來下達休棄的旨意,那麼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自尊可言了,這樣的她會讓不堪的自己都無法繼續面對,她會更加覺得自己只是被他玩厭丟棄的卑賤禁臠!
當初她決定要以默然離開的方式退出他的生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她已無殘存的承受能力去抵禦他可能對她做出的更多冷酷的事了,唯有離開他才可以讓自己得以緩刑,也許逃避才是最好的方式,也許遺忘才是釋然的解決之道。
可為什麼在得知他還在繼續找自己的時候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呢?是不是自己又開始動搖了,是不是還是抗拒不了他對自己致命的誘惑力?
老天,你何苦在造出如此邪佞不羈的一個他後,又要製造出這般軟弱無用的她?早已在他身前失去免疫功能的自己又如何能免除他帶給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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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兒,外面……」張敬尤眼睛望向門口的位置,聲音聽起來有絲不敢置信——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又臣!」影兒因極度的慌張,差點兒措手碰翻了茶几上的杯碟,盈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蹌站起,「你、你怎麼來了?」
影兒驚懼地看向也同樣吃驚的張敬尤,繼而,泛著水光的眸子又被數米之隔的男人深沉的眼眸魔鬼般地吸引了過去。
難道是張大哥被又臣的人跟蹤了?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可最重要的是現在要怎麼辦才好,她連一點兒見他的準備都沒有,感覺此刻的自己狼狽的像個小丑,完全亂了方寸!
「他、他就是、就是安王爺?」張敬尤終於將眼前這位英氣逼人的大帥哥同人們口中爭相讚揚的安王爺拼湊到了一塊,顯然地,他的訝異一點也不少於影兒。
是聽說過安王爺樣貌俊逸非凡,但怎也沒想到一個男人也可以好看到這種無可挑剔的檔次!
站在門口的頎長身影沒有移動,他的臉上波瀾不驚。
是等著房內多餘的人主動出去,還是等她先挑開話題都不得而知了。
「那、那,影兒,我先走了,你和安王爺好好談談。」張敬尤就是再粗枝大葉也看得出苗頭的不對勁,他現在杵在這擺明就是個礙眼的閒置物,還是趁早閃人比較識相。
張敬尤經過又臣身邊的時候忽感一陣抑人的壓迫感席捲了週身,使他不自覺地心生一怔:師傅曾經說過,真正的高手是不用動手就能迸射出巨大的內力,而現在巍然不動地矗立在他身側的這位「俊美非似凡人」的安王爺很也可能就是身懷絕頂武功。
不過,滑稽的一點就是張敬尤自己也分不清這股壓力的來源到底是出自他深厚的內力,還是源於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幾乎讓任何男人都要干拜下風的魅惑力。
張敬尤退去之後,又臣微抬右手示意身後的隨從下去。
「去道觀門口守著。」 他口氣的溫度冷地像冰,聽得出他的心情並不太好。
影兒緊張地不知所以,她拚命攪動著襯衣下的裙擺,感覺到心口異常激烈的跳動,那種滋味好像是心臟快要被逼迫到了嗓子眼,下一刻就要窒息一般。
侍從們言聽計從,快速消失在影兒視線能及的範圍。
轉瞬之間,屋子裡就剩下又臣和影兒兩個人,氣氛冷峻的駭人!
「沒什麼要解釋的嗎?」又臣詭鷙的冷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她的眸底深處。
影兒遲疑了半晌,每天想他想到心都會發痛,他卻為什麼就不能稍稍對她和顏悅色一點,為什麼每一次都要那麼冷言冷語讓她寒心?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影兒抵住唇,身子緩緩地轉了過去,長而密的眼睫高頻數地起合,影兒強迫自己用這種方法築起最後一道防線,「我們已經結束了。」
又臣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沒有等到下一刻便一把扳回影兒半側的身子,陰鷙的邪眸深不可測,他逼她正視自己的眼睛!
「結沒結束不由你說得算!」他怒不可遏地大聲呵斥,內斂如他,現在居然淪落到只因這個女人的一句話而大發雷霆,原先的鎮靜徹底消滅了蹤影。
影兒看著他幽暗的黑瞳中反照出來脆弱不堪的自己,意志開始渙散的她明顯感到力不從心:「難道你真的要那麼對我?我已經順從你的意思離開了你,以後不會再成為你找其他女人的障礙和麻煩,你又何必定要追來?給我保留最後一點自尊就真的那麼難嗎?」
她只是不想聽到他親口說不要她的話才決定自己離開,保持最後的風度也是一種成全的完美,她料定他會有這種「品質」——甩掉了用過的女人不就是他一貫的作風?
「如果我要找別的女人,就算你留著也構不成障礙!」他嘶啞地咆哮,想不到數月不見她已練就了如此默然以對的本領!
她竟敢漠視他的存在?!簡直不可饒恕!
影兒的心口針扎般難受,她白芙般雪淨無暇的柔荑抵住胸口,迴避他視線的水眸開始閃動晶瑩的液體:「你是想告訴我,我在你心裡其實根本什麼都不是,是嗎?」
她幾乎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完整地說出這句話的,她的意識告訴她,她並不想聽到答案,雖然她潛意識裡要知道。
「你還不傻!」又臣氣焰十足給予肯定答覆,雖然這話衝口而出的時候他卻莫名地覺得荒唐。
就讓他的冷漠澆熄自己所有的幻想,和這樣的男人談感情根本就是在進行一場沒有勝算的賭博。
「那你現在來的目的是什麼?」她不願再去觸碰自己的價值問題,明明知道他的答案,剛才的自己為什麼又傻地偏偏要自尋其辱?
又臣不喜歡她躲閃的眼神,慣來強勢的他一把鉗制住影兒單薄的臂膀:「你流了產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不告訴你?」影兒好笑似的自嘲,「你認為那個時候我有這個本事去破壞你正在進行的好事嗎?」
他知不知道那日亭院裡的這一幕到底傷她有多深?那種傷痛是他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體會到的!
如果這樣的傷痛她還可以存活,那麼上天無情地奪走了她唯一僅有的孩子簡直就是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正在接踵而至的厄運侵襲她的時候,正在她最需要他的安慰的時候,他卻和另外的女人調情!
對他滿腔的執著換來的只是無邊無際的傷痛,而他,今天居然還怪自己沒有把流產的事告訴他?試問那天他有在乎過她的感受嗎?
又臣沉詭的眼眸中邪魔似的毒蠱在燃燒:「你在控斥我?」
「不敢,你我都清楚,對於你來說我佔什麼位置。」她說得很淡然,像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提不起她的重視一般。
「不敢?」又臣輕蔑地嗤笑道:「你若不敢就不會退還所有我送你東西之後便一聲不吭地離開王府?難不成你還認為這種行為還是一個守婦道的女人會做的事?」
影兒別開淚眼,不再接收他如炬的目光,淡然的樣子好像是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原本我以為我可以忍受你的花心,可是直到事實全部擺在面前,我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能夠承受的,我只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不能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那又如何?」又臣強硬的聲音有絲毫的轉暖,不過影兒並沒有敏感地發現。
她拒絕審視他的眼睛,害怕只需要一眼就會洩露自己真實的心思,努力想自己顯得能夠坦然一點,她也有尊嚴,她也是個有知覺、有感情的女人,而他卻總是霸道地忽視。
「你根本不可能專屬於哪個女人,如此下去,我們帶給彼此的只有傷害,即便我勉強留在你身邊也只是憑添你的麻煩,而且我也早知道,」她驀然頓住,喉頭不自覺地傳來一陣哽咽,「我已經被你視為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