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
夜幕無情而落。
紅紗迎風而起,秋風將前世積攢而來的勇氣刮得粉碎。滾滾的煙幕記憶中,彷彿只剩那醇厚的嗓音輕喚著她的名字。
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浸濕了容顏,消逝在晚風中……
「若小姐,您別著涼了啊。」隨後而來的侍內官緊了緊她身上的粉色大衣,擔憂地抓著她的衣襟。她不依不撓地沒有停下腳步,看著萬丈深淵的懸崖,想著自己往下而飄的那種孤寂和絕望,他會不會也如此縱身而躍?
三個小時了,搜尋隊四方張羅,她步步跟隨,眼裡的堅定刺目至極。
沒有人勸得了她,沒有人……
「季承煜……」
「不要開玩笑……」
他是一國殿下,是天之驕子,是這個世界裡唯一翻手覆雲的男人!怎麼會有事?怎麼會?!
「季承煜!!!」
若心淒絕地倒在懸崖邊,手驀然抓著土壤中的殘花瓣,每一分希翼在蹉跎的時光中一份份凌遲。
這一刻竟然有悔亦有恨。
固然知道自己的心已趨向他,否則不會隨他回宮,但就是在那一個點上無法接受那些太多的傷害。已然空洞的星眸無力地望著黑暗的蒼穹,任由悔意將自己如數吞噬。她明知道他的心的,明明清楚得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似已啞哭得無力站起,她在寒風中抱膝坐著,自虐地想讓冷意澆醒自己的一份理智,幾分也好。
「若小姐……」
下人見她淚水啪啦啪啦掉落,都不忍地上前攙扶。
她倔強地掰開,咬牙站起,狠狠地抹掉淚水。身子因餓著而搖墜不穩,如被螻蟻噬空的心再無法承受新一輪的打擊。
「若小姐,您先吃點東西吧。」
「幫我找到他我就吃,可好?」若心決絕地看著她,眸心流轉的倔強光芒,沒有人有能力抵禦那份力量。
「若小姐……」
「若小姐!」
侍內官愁眉苦臉的同時,遠方一聲呼喚如一記悶棍讓她驀然回魂。幾乎沒有思考地回頭,夜空那寂寥的流螢,瑟瑟。天地間炊煙揮舞,天幕間總警衛的臉隱約在目,他的眉梢彷彿添了幾許喜色。
若心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心跳可怕地加速著。
而就在幾個皇家警衛與總警衛的空隙間,眼簾彷彿勾勒著那個人的輪廓,若明若滅……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勾在原地,再踏步出一步。
那張輪廓一如既往地帶著噬獵之色,縱使在兵荒馬亂中仍然張狂地飄揚著。有那麼一瞬間彷彿在古代的戰國時期,遙盼那人歸來,心死絕望之時見他在馬上風光而至。然後對她笑著,迷魂地吻著她的額頭,道:『我回來了。』
若心眨著眼,害怕轉瞬那影子會像幻蝶飄然而逝。心中的海潮一波一波不斷衝擊著,直到那人逐漸步近,確定那撲鼻而來的氣息不是歸零破碎的幻覺時,她突然淚泉決堤地哭了起來。
季承煜的西服上有著幾個破口,血跡由胸膛滲出,染紅了大片白色內衫……
那雙眼彷彿凝聚著天地間的精華,看著滿面淚痕的小臉,豹子般的眸如此狂熱凝重,像要把她狠狠燒出個洞來。
看那櫻唇微張,無聲地哭著……
他沒事,沒事,還好好地!
蹀躞不下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慰藉,可她再也動不了。只能淚眼模糊地看著那人一步步地接近,貪婪地吸著他的氣息。
季承煜停在離她五步之遙,看緊她的淚水,眉宇微蹙。眼神落在她顫抖得不能自己的雙肩,僵在原地的雙腳,還有那倔強得讓人心疼的眼神。終邁開一步,手心觸到她冰冷的軀體時,猛地將她按入懷中。
「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他歎氣地刷著她的髮絲,將顫抖的她柔情地呵護著。
若心哭得啞然無聲,只能找到救命稻草一樣地抓著他的衣襟,悵然地耍賴不讓他走。她聽話地沒有張唇說話,淚水澆熄了方才躊躇不安漫天席捲的憂慮。不曾想過他會消失在生命中,所以不曾這麼害怕,不曾這麼絕望。
「季承煜……」
彷彿過了一世紀,她無力地叫著……
「嗯。」他睜眼,溫暖將心房填得極滿。好不容易才抓著她的手,真的……好不容易……
「我好餓。」
他性|感地笑了起來,吻著她的眼睫,一併把淚水吞入喉嚨,才柔情道:「就會折騰人!」
﹡
車子呼嘯而過!
季承煜稍疲倦地坐在後座,五指刷著她的髮絲,輾轉落到她如折扇般的長睫,眼眸柔情萬千。想著剛剛這個人說的話,『你幫我找到他我就吃,可好?』嘴角無奈地彎了起來,不曾見過這樣倔強的人,或許從第一天他就太清楚,只要是她想要,沒有人阻止得了。
疼惜地握著她的蔥蔥玉指,才在她手心落下一吻。說她聰明不全是,有時候會固執得偏傻,讓人無奈讓人疼。想著她哭著抓著他的衣,緊張地哽咽道:「他們說你受傷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那劍眉微攏,犀利地看緊前座的向陽,冰冷無情問:「我什麼時候受傷了?」
向陽背脊僵著,打太極的表情嘻哈哈道:
「我看若小姐緊張成這樣,就順著她的意思這樣說唄!您看她多怕您出事?」
季承煜瞪了他一眼,警告道:「讓皇子妃受驚,你該當何罪?!」
「呀!皇子殿下!!不帶您這般過河拆橋的!!」向陽自知他心情大好,不再有所顧忌道:「您未來老婆可是我追回來的,要不是知道您出事,她緊張成這樣,您們說不定還要僵個十年呢!」
他冷冷地瞪他一眼,岑冷的唇角抿成一線。
只是思索著他的話倒是沒什麼不對,眼神落在腿上的那張睡顏時,還真真慶幸這人怕成這樣。若不是,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把她冰一般的心拉回來。嘴角有意無意地泛起溫暖的弧度,許久,抬頭。
對著自作主張的某人,一字一字地警告道:
「下不為例!」
向陽笑了起來,「遵命!」